舷窗的挡板装甲缓缓开启。
窗外是璀璨的海面。
空旷明亮的办公室,因为全金属材质的摆设显得冷冰冰的。
同样冷冰冰的,还有负手立于舷窗前的切尔达和静静蜷缩在沙发上那个迷人的小女孩的脸色。
巨大的屏幕悬浮在半空。数十个画面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如同时空的裂缝将遥远的海面发生的一切投射出来,并以数据,图形和每一名军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推演程序一遍遍的分析着推导着。
“如果这是天机老人一个人的计划,那么他早就进入名将排行榜前十了。”切尔达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像是在给小女孩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一切为夺取胜利而设计的战略战术,最终的本质都是人类大脑的较量,是阴谋!苦心孤诣秘而不宣是为阴,算计奇招毒手是为谋,人类的阴谋,在于大脑这不足1500克的器官之中,存在于人心中。其隐秘和奇妙,甚至超过黑洞。”
切尔达目光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冰冷光滑的舷窗玻璃,顺着贴在窗上的光丝滑动:“班宁输得不冤枉,无论是舰队的战斗力,舰艇的科技水平,提前的布置谋划还是交锋时的人心算计,天机老人都把他算死了。”
“在他抵达法克兰之前,悍军就已经布置好了战场,选定了迂回的路线等待他走进这个圈套。如果天机老人不是对北约的军队和国情了解的这么深刻。又如果班宁选择回兵救援他不那么喜欢的愚蠢的法克兰,或许这场战役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切尔达回过头来,凝视着雪白透亮的房间中央的屏幕:“这是存在人心阴谋的交锋结局,班宁算了天机老人的兵,算了他的棋,却没算自己的心。他的心被天机老人计算了!凭此一战,天机老人可进前十!”
“那么你的心呢?”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转过头。那双梦幻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切尔达:“除了分兵进攻莱恩之外,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么多年,你终于变得有些人性化了。”切尔达笑了起来,踱步到沙发边,低头看着这个天使般纯净美丽的小女孩:“我一直在想,在什么情况下你会脱离你程序一般的声音和语气。如果不能归功于这具集中了北约最顶技术的仿真躯壳的话,那么就是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
“想让我生气是你隐瞒我分兵计划的理由吗?”小女孩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同艳阳下的浅海。
“我刚刚说过,这是人心。”切尔达在沙发上会下来,双手合十身体前倾,扭头看着小女孩:“所有的理由,都存在于我的脑海中,或许只有这一个,或许有很多。不过相较于讨论我的心,我更有兴趣知道你的心。”
“我没有心。”小女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柔顺如丝的秀发垂下来,遮掩住秀气的耳垂:“这里面是一个微型引擎。”
“任何一种生命都有心。”切尔达微微一笑:“我们说的心,不是心脏。而是思想,性格和意识。也是你在思考时遵循的规则。”
“人类的规则是什么?”小女孩抬起头,长长地睫毛在灯光下微微上翘:“道德,本能,利益?”
“这得看每一个人的不同选择,也得看某一时刻的侧重。”切尔达笑了起来:“我回答了你,你也该回答我,你的心里有什么。你会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我不知道。”小女孩干脆得有些无赖。
“哦?”切尔达目光深深地看着小女孩,良久,洒然一笑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吗?”
“什么游戏?”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红皮靴,悄默无声间,眼睛很人性化地微微一眯。
“猜心!”切尔达淡淡地道。
女孩沉默着。
“这个游戏有什么意义吗?”小女孩看着地面问道。
“你刚才不是在猜测我的心里除了隐瞒着分兵之外,还隐瞒着什么吗?”切尔达笑道:“而我同样对你的秘密感兴趣。游戏其实已经开始了,未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种新的交流和合作模式。”
他说着,扭过头注视着小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睛:“直到你挖出我的秘密,或者我挖出你的秘密。”
说完,切尔达站起身来,向办公桌走去:“对东南战局,你怎么看?”
“班宁损失了超过其总兵力百分之五十五的舰队,按照你们的标准在短期内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同时,天井区和狂澜区联军已经击败了法克兰的出海口驻守舰队,正避开法克兰回援舰队的阻截,袭击法克兰首都。”小女孩文静地看着窗外,口中毫无感情地道:“由于以上原因,从数据上看,作为前进基地的赫拉海域和普罗米修斯海域都不能处于悍军的打击范围之内。”
“而我们抵达法克兰还需要整整五十六个小时。”切尔达接过了小女孩的话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书桌上的一份文件。
“五十六个小时,已经足够悍军完成袭击了。”小女孩依旧目不转睛:“按照推演程序计算,我们抢在华夏军之前攻陷出海口的把握,会因此下降百分之二十五。”
“那么。”切尔达翻开文件,一边查阅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认为我们拿下特里蓝如山海域盘龙要塞的可能性,会有多少?”
女孩望向窗外的目光微微一闪,淡淡地道:“没有足够的兵力,资源和情报数据,我无法做出判断。”
“可是,你可以判断我。”切尔达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一道诡异的光滑过:“猜心游戏已经开始了,不是么?”
……
黄胜天拒绝回援,联军舰队继续南下的消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华夏,引发一片哗然。
无论是政府首脑,军方还是自由党派,媒体,民众和普通士兵都不敢相信这是被他们视为军神的黄胜天的决定。
惊愕之后,就是失望和愤怒。
民众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抗议黄胜天的决定!
“给我们一个解释!”无数民众聚集的街头,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我不敢相信。”中年人在咆哮:“北约已经兵临城下,我们的军队却在离我们远去。而这,竟然是我们奉若神明的黄胜天的决定!”
“为什么?”
“为什么!”
高台下方记者们的摄影机镜头上,中年人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是因为莱恩军区支持了为我们打赢了加秦罗尼亚战役的秦妖将军,还是因为悍军比起华夏更重要?”
“向着东南海域远去的军神阁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中年人死死的攥着话筒,额头和手背上是暴跳的青筋:“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带走了我们目前能够集结的大部分军队,难道你不知道,一旦特里蓝如山海域失守,整个华夏都将崩溃?”
他环顾台下:“告诉我,我有没有危言耸听!”
“没有!”愤怒的民众在咆哮着,吼声直冲云霄!
“这是一个多么明显的事实啊,失去特里蓝如山海域,北约大军将沿着这条通道直接杀进我们的腹地,直接把刀子捅进我们的心口,让华夏在他们滴血的刀锋下瓦解,让整个华夏变成一盘散沙!”
“到那个时候将没有华夏军!因为我们的联军指挥部所在地已经是一片废墟,因为我们最重要的几个华夏军区将被分割开来,因为没有了特里蓝如山海域,我们原本就已经被北约人切割开的四肢,将失去最后一个集结地!”
“这一切,我们都知道,他们会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
愤怒的吼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宛若雷鸣。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回兵增援?”中年男子暴喝道:“从东南回来只需要四天时间。在这四天时间内,我们可以战斗,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把北约的杂种挡在盘龙要塞的出海口外!”
沉寂,整个集会会场都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从高台下延绵向远方,挤满了广场和街道。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镜头中,是中年人悲愤的脸部特定:“可是希望却在远去!”
画面定格,费南清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沉默着。
电子灯和屏幕的光芒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冷清。
良久,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
推开窗,雨后沁凉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上京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傍晚的街道上,许多汽车都开启了车灯,飞流的光景梦幻迷离。人行道上的行人收起了雨伞,走在湿漉漉的回家路上。商场明亮的灯光,透过大门橱窗前往来交错的人影,在街道上投下破碎游移的光斑。
和其他地方相比,上京显得相对平静。尽管民众对黄胜天的决定感到难以理解,可是他们依旧保持着沉默。
此刻的华夏已经是激流涌动。即便实施了军事管制,媒体评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可是,关于黄胜天拒绝回援特里蓝如山的消息还是在民众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各种各样的集会,各种各样的声音,已经不是新任主席赵熙能免压制得住的了。在一些人的推波助澜下,一场风暴正在渐渐成形。
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费南清回过头,所见苏小小端了两倍速溶咖啡用肩膀靠着门走了进来。
对于这位当初一起空投到北方狂风岛的军方代言人,费南清一直打从心眼里喜欢和钦佩。
男人要空投到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且需要极大的勇气,何况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
这份勇气,绝对不是为了成名和饭碗能够拥有的。
“你怎么来了?”费南清接过苏小小递来的咖啡,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