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妖就这么站在皇宫大酒店华丽而明亮的宴会大厅里,站在尖叫着走避着的混乱人群中间。满是血丝和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段天道。那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扭曲西异常可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今天早晨。
那时的他,就站在君王山庄后院的观景平台上。
那时的太阳,还只是远方山巅一轮被浓雾云烟包裹的红球。阳光照得笼罩在君王山庄的那弥漫雾气越来越白,越来越亮,却始终无法穿透这层薄纱,现出身形来。
当秦楚楚懒洋洋地走下楼,穿过客厅,来到他身旁,搂着他的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的时候,他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他并没有想到,那是他和妹妹最后一次互道早安。
一种巨大的悲痛,在这一刻袭击了秦妖的心。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时候,或者能够像思绪一样倒退回去,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带来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就像一根锥子在狠狠地刺着他的心脏,就像一把大锤在狠狠地砸着他的胸膛。就像被溺在水里窒息,就像被架在火刑柱上灼烧,就像毒药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就像皮肤肌肉被一片片凌迟……
痛不欲生!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
没有这个方楚天,大选没有失利,秦楚楚也还笑吟吟地自己身旁。就像儿时一样,狡黠地偷偷转着眼珠,假装生气,和自己撒娇。也像长大后,挽着自己的胳膊一起散步,一起在君王山后院平台上喝茶,说着笑话,发出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泪水,涌到眼角几乎迸裂的眼眶。
秦楚楚倒在血泊中的身体,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只有地上浸染开的鲜血,如云般弥散开的黑色发丝,还那么鲜艳。
这一天,是秦楚楚的生日,是她三十六岁的生日!
一切,原本是那么的完美。
因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因为王涛就要成为主席,因为自己就要超越黄胜天,因为一个远比以前的纳米粹更庞大的皇朝,已经在眼前展开了宏伟的蓝图!
自己,已经迎着风,展开了翅膀……
可是,那个方楚天,用一次华丽地抹喉,让一切如同泡沫般破灭。
飞翔的雄鹰,在跃出悬崖迎风高飞的瞬间,变成了一支被人捆住手脚割断喉咙放干净血丢进开水锅里的鸡。
“你咬我?”短短三个字里,是无尽的挑衅,轻蔑,嘲讽和耻笑!
那张可恶到了极点的脸,此刻就在眼前。他表情憨厚,眼神围惑,一对招风耳自然地向前探着,似乎在等待倾听自己的回答。
这是全人类最恶毒的恶棍!
他公然在全华夏民众面前,涕泪交加地污蔑秦楚楚欺负了他。他挟持秦楚楚,让自己被迫去哀求他,去遵照他的指示,撤走所有的卫兵。
为了秦楚楚,自己照做了,没有迟疑,并且将身段放到了最低的位置。
可是,在得到了自己近乎于无条件的满足之后,不但没有回报,这个男人反而用极尽狠厉的一刀,割断了秦楚楚的喉咙。
秦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那是极度的悲恸,极度的愤怒,极度的屈辱,更是极度的悔恨。
段天道的恶毒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直以来,都是他操控着别人的命运,是他决定别人的生死!他从来不会去体会那些人的感受,对他来说,那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会有人敢这样报复自己。
“杀了他!”秦妖的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虽然他是华夏上将。虽然在他手中掌握着可以征服海域的强大力量,掌握着让人做梦也不敢想象的财富……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改变那抹喉的一刀!
秦楚楚死了,再也活不过来!
没有人能够在流逝的时间长河中改变任何事情,就算是神也不能!
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了段天道!在大厅外面,有全副武装的卫兵,在酒店之外,还安排着狙击手!
虽然在黄胜天还掌控军部的情况下,这些人并不都是忠于他的人。可是,此刻方楚天的身份,只是一个杀人的歹徒!他绝不能让这个人活着,他要让这个人为秦楚楚殉葬!
“杀了他,杀了他!”秦妖接连地大声叫道。
他的吼声,在宴合大厅里回荡着。这声音,已经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完全变了声调。四周混乱的人群,因为这叫声而变得愈加的混乱。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妖已经疯了。他们比谁都清楚秦楚楚在秦妖心中的位置,比谁都明白这对兄妹的深情!
这个打击,对秦妖来说,实在大大了。
大得他根本无法承受!
这个时候,秦妖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理性了。为了报仇,他会不惜让整个华夏都血流成河!一些惊恐的人们,已经开始往桌下钻了。
他们听见了大厅外凌乱的脚步声,他们知道,下一秒,整个宴会大厅,就会响起枪声!就会有无数的子弹从空中掠过,就会有无数人冲向方楚天!
而眼前,秦妖已经拔出了配枪!
“哐当!”
几声巨响,宴会大厅四周的几道大门,被同时推开了,数以百计的士兵冲了进来。可是,没有枪声响起。
在大厅里回荡的,是一个他们听起来,宛若晴天霹雳一般的声音。
“秦妖上将。”黄胜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响起。
随着士兵的蜂拥而入,黄胜天被黑格推着轮椅,进了宴会大厅。阿山就是在他的身边,而在他的身后,跟着即将就任的新主席赵熙,沈老,华夏军最高指挥官赵小算上将,以及各大家族的族长和数十名华夏高级将领!
看着这庞大的人群,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愣了。
黄胜天的轮椅,在秦妖面前停下。老人冷冷地看着秦妖:“你刚才说,你想杀谁?”秦妖身子一晃,呆呆地看着黄胜天,又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就在黄胜天等人带领士兵们推开大门蜂拥而入的同时,一发狙击枪子弹,穿透窗户玻璃,准确地击中了他的手掌,将他右手的半边手掌连带三根手指一枪轰掉。
配枪落在了地毯上。鲜血,滴答滴答地向下流淌着,迅即汇入秦楚楚的血泊中。
短暂的失神过后,冯从新和蒋盛益,飞快地抢上几步,用餐巾扎住他的手臂,为他止血。
黄胜天的忽然出现,这紧要关头的一枪,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场的所有人,心下一片冰凉。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警告。
黄胜天亲自出马,加上新晋主席赵熙,挟大选大获全胜的威势,外面负责安保工作的国安局和卫戍部队军官,谁有胆子阻挡他们,又谁愿意在这个时刻不惜押上自己的前途,来维护自己自身难保的失败者?而布置在周围的狙击手,显然已经被解决掉了。
“我听说出事,就立刻赶来了。”黄胜天没有去看秦妖,也没有提及外面的狙击手,仿佛什么都么有发生一般。
他环顾四周淡淡地道:“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不晚?
秦妖阵营的人们脸色发青。在段天道悍然杀害秦楚楚之后,这一群人收拾了外面的护卫部队,然后耀武扬威的闯进来,当然不晚!
包扎了手的秦妖,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每一丝血色,都已经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头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浸出了汗珠。不过,他的脸上,却再没有刚才的疯狂和狰狞。
“元帅阁下,这个人杀了我妹妹。”秦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黄胜天:“他当众行凶,我应不应该下令将其击毙?”
秦妖的语气,显得很平淡,连一丝痛楚和愤怒都听不出来。似乎已经忘了刚刚被狙击手打爆的手掌,也忘了躺在血泊中的秦楚楚,忘了和黄胜天阵营的战争。
他别的话一句也没说,只是死死地扣住了方楚天在这个聚会上当众杀人的事实。一旁的冯从新等人,紧紧地咬着牙,挺直了身躯。这份心智,这份城府,这才是秦妖!
拿得起,放得下,关键时刻杀伐果决,危急时刻进退有据!
虽然秦楚楚的死和大选的实力,让他心神大乱。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依然能够在瞬间抓住最关键的地方。
现在他还是华夏上将。石天豪还是华夏临时主席。在场的这许多人,还是华夏政府官员和党派领袖!
除非黄胜天直接翻脸大开杀戒,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否则他就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虽然秦楚楚被杀的时候,现场的媒体已经被赶了出去。不过,这个方楚天劫持秦楚楚,却是被所有华夏民众都看得一清二楚!众目睽睽之下,秦妖就要把这个理,死死的扣住!
要怪,就怪这个方楚天太嚣张了!
“我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支持滥用武力。即便他杀了人,也有应该是接受审判,能够制裁他的,只有华夏法律。”黄胜天迎着冯从新等人的炯炯目光,面若寒霜:“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秉公处理……”
他转过头,下令道:“立刻把这个人抓起来!”
几名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迅速将段天道抓了起来。段天道微笑着盯着秦妖的眼睛,一点反抗都没有。
“带走!”站在黄胜天身旁的赵小算上将下令道:“立刻连夜审讯!”
一片沉默中,段天道被押出了宴会大厅。
可是,他刚刚出门还不到十秒钟,几名士兵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报告,犯罪嫌疑人忽然挣脱我们的控制,逃走了!”
这几位士兵的演技,可真是烂到家了。他们跌跌撞撞的样子,做作的表情,简直就像幼儿园里的小孩在扮演小白兔,以为就是举起两支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当耳朵,跳一跳就行了!
石天豪,王涛等人,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气得金星乱冒。而秦妖,则沉默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对方故意的!
“元帅阁下,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可笑了么?”急红了眼的冯从新彻底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质问道:“所有华夏民众都亲眼目睹华夏中将方楚天劫持人质!他杀害秦楚楚小姐,在场的人也都可以作证!你这是包庇!”
“冯从新上将,说话要讲规矩,身为军人不向长官敬礼么?”一旁的阿山冷笑道:“况且,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歹徒逃走了,大家都很气愤。不过,你要指责元帅包庇,这可是诬陷。按军纪,可以送你上军事法庭!”
阿山慢悠悠地说完,看着一脸铁青的冯从新,接着道:“况且,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方楚天中将。你这样说,我真怀疑你挑拨华夏军团结的动机何在!”
冯从新怒极反笑:“这样的说辞,就能堵悠悠之口?”
阿山轻蔑地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搭理他。而一旁的赵小算上将,则指着身旁的几个陌生人,笑眯眯地对冯从新道。
“冯从新上将,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是华夏最有名的脸部辨识专家。刚才,他们已经联名签署了鉴定文件,证明那位绑架秦楚楚的歹徒和方楚天中将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