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一搭话,对方就会顺着竿子往上爬。一来,他们想看看自己这个传闻中被当做黄胜天接班人的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外表看不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几句话,就能暴露无遗。
二来,就是他们释放给周围这些华夏掌权者的信号。
叶京国遇刺身亡,黄胜天病重,秦妖如日中天!
所以他们敢在军神面前挑衅,他们势在必得!
可是,老子是什么人,什么地位,一个小虾米,也跟老子装鲨鱼。
本来就唯恐天下不乱,早憋着劲挑衅的段天道,冲表情越来越僵硬的王从希呵呵一笑,然后扭头在地上吐了口唾沫。
一阵无形的骚动,迅速席卷了人群。
华夏将领和高官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段天道。无论是哪一方的成员,都没有料到这个应该保持良好形象和谦恭姿态,争取华夏高层好感,争取支持和认可的方楚天,竟然以这种方式,发出了他踏上华夏土地的第一个声音。
一呸!
“方楚天。你有事先走吧。”
人群的骚动。随着黄胜天轻轻一摆手。就像是没有了风的树梢,迅即安静了下来。
“我们走。”黄胜天对黄小蕾道。
当轮椅经过王从希身旁的时候,老人淡淡地道:“王从希中将,下次见到客人记得先问好,我不想华夏军人被人家指责没教养。”
码头上一片死寂。黄胜天的话很轻,威力却很大。
王从希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委屈。虽然他的确得到了授意,准备让那个方楚天在抵达这里的第一时间感受到压力,让他明白华夏不是他可以插手的地方,可是,他事实上什么话都还没说!
王从希正准备开口争辩,却被身旁的蒋盛益轻轻拉了一下,只能愤愤地扭开了头。
“主席选举之后,我准备举行一个宴会,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就不用一个个通知了”。黄胜天在人群的簇拥下,向港口大厅走去,一边对身旁的石天豪道:“到时候,关于华夏军和军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在此之前,我会和各方面谈一谈。”
黄胜天的话,在耳边飘荡着。蒋盛益等人原地看着在一名黄胜天的助理军官带领下向位于大厅左侧的另一条专用通道走去的段天道,若有所思。
这就开战了吗,甚至不需要真正的……哪怕是语言上的冲突?
给人的感觉,就像两只已经被撩拨得无法忍耐的斗犬,刚刚打开中间的铁笼,就撕咬在一起。
如此激烈。
段天道在助理军官的陪同下,孤身一人穿过长长的专用通道,走进了港口大厅。从码头到大厅,沿途都是负责警戒的华夏军人。
士兵们拿着枪,笔直而立,目不斜视。军官们或三两人站在一起,或来回巡视,或摁着多功能通讯耳机飞快地传达命令。
当段天道从众人身旁走过的时候,除了通道口的两名士兵举手敬礼外,远处的其他人都只静静地站着,面色冷峻,眼神淡漠。
作为华夏无数士兵中的一员,这些警卫每天都需要进行紧张地训练并执行危险的任务,应付这种生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别去关注太多。
对他们来说,眼前经过的一名中将和一只猪没什么区别。大多数人目光都平视前方,甚至没往段天道脸上瞟一眼。在将军多如牛毛的华夏,谁会对一个中将感兴趣?
这种体型的军人,通常都是文职军官。若是送上前线,恐怕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段天道传过通道,走进了港口大厅。
港口大厅很宏伟,长度过了两公里,宽度过了六百米。拥有一百个候机厅五十个飞机站台。阳光经过横跨六百米的无梁顶棚过滤后穿透下来,给这个空旷的殿堂蒙上了一道温暖而梦幻的色彩。
五十米高的上层,数十条透明的管道式走廊纵横交错。一道道喷泉般的广告光幕,悬于半空。
段天道走到出专用通道,在出口处点了一支烟。烟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机甲的急促脚步声从通道传来。
二十一辆黑色的魔鬼机甲,在三步一个五步一哨的华夏警卫士兵的震惊地注视下,沿着宽敞的过道飞奔。
当先一辆,是叶晚晴驾驶的‘逻辑’,身后呈一个标准护卫队列的,是哈格罗夫等二十位机甲战神。
机甲狰狞的魔鬼外形,轻盈的步伐和燕子飞翔般的体态,让人难以相信这是重达四十余吨的机甲,而不是二十一个忽然出现的鬼魅。
即便有着铁一般的纪律,一种无形的骚动,还是在警卫士兵之中荡漾。虽然战士们没有说话,更没有惊叫,甚至还能保存着镇定连站姿也没有丝毫变化。可是,他们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几位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的军官飞快地转过身来,骇然注视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机甲。
一名军官的目光,越过机甲,落在了段天道的脸上。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鸭蛋!
他们可以忽略全世界上千亿人口中一个放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中年人,可是,他们怎么能忽略他们已经无数次在电视上见过的这些魔鬼机甲?
悍军屠杀裁决者的画面,还在他们的脑海里反复播放,而眼前,这些几近于传说的华夏十二代机甲和驾驶他们的机甲战士,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如同一阵风般飞驰而过。
就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刚睁开惺忪地睡眼,就看见二十一个驾驶金色战车的战神,提着让人烛目的黄金三叉戟,驱策着蹄踏火焰凌空飞奔的天马,裹着漫天涌动地火红云彩,从自己身旁经过。其盛况,已经不能仅仅用震撼来表达!
段天道狠狠嘬了一口香烟,烟头骤然一亮,飞快地缩短了一大截。垃圾桶旁边的光滑金属板,倒映着大厅上方的通道。火红的烟头,在镜像中闪耀。
段天道丢掉烟头,抬头看去。
透明的管状通道里,推着轮椅的黄小蕾淡然的身影清晰可见。黄胜天坐在移动的轮椅上,目视着前方,和石天豪低声交谈着。
他们身旁,无数目光正如同舞台灯光般投下来,聚集在二十一辆黑色魔鬼机甲身上,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那么复杂。
段天道憨憨地一咧嘴,转身向等候在三号站台中的一架大型飞机走去。站台上一名回过神来的华夏军官,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飞奔而来的机甲,一边殷勤地命令士兵开启了货舱的舱门。
段天道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舱门。将那些大人物们的目光,隔绝在飞机银白色的流线型机壳外。
这完全算不上一个下马威。
这只是一个宣告。
自己带着悍军来,二十一辆横行,已经足以在这个地方搅动漫天风潮。
你们会明白,没证据的事情,应该怎么做!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惹了我的,洗干净屁股等着吧!
飞机降落到上京西郊机场。
段天道谢绝了助理军官的好意,将等候在停机坪的十几辆豪华汽车,连同等候的司机一齐留在了原地。
只有三十辆护卫机甲和一辆领航车,被允许为悍军带路。前往李兴海所在的上京陆军第一医院。
叶京国死后,华夏已经乱作一团。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斗争时期,紧要关头难免有人铤而走险。
机甲在上京的高公路上一路飞驰。
从西郊机场赶往位于市区的医院,以每小时过一百五十公里的速度飞奔,跑了近两个小时。一路上,数不清的私人机甲和汽车,在宛若交织的彩带般的公路上飞驰,密密麻麻络绎不绝。
城市外围的工业区,一眼望不到尽头。往来穿行的重型货运卡车和列车,满载着工业原材料和货物,向这里聚集,又向四周分散。这是华夏的心脏,它的跳动,至今依然强劲有力。
在华夏共和国这个巨人坚硬的铠甲防御下,这场席卷人类的战争,还远远没有到让这个城市为之惊恐和焦虑的时候。
“叶晚晴,你说老头会不会有危险?”段天道瞪大了眼睛看着机甲舱外的城市,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叶晚晴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叶晚晴的神色有古怪的镇定,听闻自己父亲被刺杀消息的那一瞬间,她连摇晃也没摇晃一下,就开始继续她自己的工作。
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究竟是已经无数次试想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已经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还是在苦苦压抑。
没有人在她面前在提及这件事,她不说,段天道也不问。
机甲队伍,在无数人惊讶的注视下,抵达了陆军第一医院。有随行的助理军官的证件,一路畅通无阻。当第一眼看见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李兴海时,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悍军战士们不忍心地别开头去,原本镇定的叶晚晴捂住了嘴,眼泪突然就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就像是压抑太久之后的爆发。
段天道慢慢地走向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把脸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名叫李兴海,是华夏上将。
他不是什么名将,他有着许多人都有的缺点。
段天道死死咬着牙关。
躺在病房里的那个人,哪里还是那个总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微笑,拍着自己肩膀,告诉自己他为自己自豪的微胖男人?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浑身上下一片焦黑,满布血淋淋的伤口,水泡的怪物!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身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
他在艰难地呻吟着,扭动着,完全变了形的脸上,是无法忍耐的痛苦。
段天道如同一只看着受伤父母般的小兽,把脸死死地贴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