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我首先得承认你对你部队的统治力。”段天道悠悠道:“即便明明知道你追杀我们的决定会把部队陷入绝境,可他们还是执行了你的命令。这在许多部队,是不可想象的。不过,我相信如果我能在这山区中再拖上三天,即便没有援军,我也能摆脱你,你的士兵每天都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种压力之下,你很难再坚持三天。”
“你太高估我了。”弗戈沉默片刻之后,自嘲地一笑道:“如果不是你们走进了这块绝地,如果不是我把后面的部队都收拢,就凭这三天来你给我们造成的损失以及每天出现的大批战机,恐怕我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说着,弗戈梗着脖子道:“这一条,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么!”
“你的士兵在承受心理压力,你同样在承受心理压力。他们的心理压力越大,你的心理压力就越大。这种心理压力到了我举手投降的时候,会突破一个临界点。”
段天道淡淡地道:“面对周围已经被我华夏军控制的事实,你和你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杀了我们,整个装甲师都会殉葬。没有人想死。对你的士兵来说,这样的绝境本来是不该出现的,是你领着他们走进来的。如果左边的路是俘虏我并活着离开,右边的路是杀了我并全军覆没,恐怕所有人都会选择左边的路。如果你选择右边,第一个死的或许会是我,第二个死的,恐怕就是你自己!”
“因此,你就故意冲上来。”弗戈点点头,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那辆机甲里不是我?”
“我不知道!”段天道摇了摇头道“这三天时间里,我一直试图击杀你,可每次你都躲的很好。很显然,你对我有足够的警惧。因此,我只是按照你可能会有的行动去多准备一步棋而已。”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步棋吧?”弗戈看了看林涵:“的确,我很难相信,一个这么弱质的女子,会是一个如此恐怖的杀手。”
林涵瞪着弗戈,脸色越来越严肃。
弗戈不明白这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善,他转头对段天道说:“现在你们在这里控制了我,可是,在外面,你的部队和这辆指挥机甲,还在我的部队包围之中。如果我想同归于尽的话……”
“你显然忘了我刚刚是怎么冲到你的机甲面前的。”段天道坏笑着,用弗戈的声音道:“你觉得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么?”
弗戈看着段天道,如同看见一个魔鬼。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好像眼前这个段天道,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你不怕这样宣布投降,我的部下会怀疑么?”弗戈嘶声道。
“嗯,这是个问题”段天道点头:“不过,如果我以你的身份宣布,你们的亲王已经落到了华夏军的手里,交换条件,就是释放我们所有人,换取你们和你们亲王的离开,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这根本不用猜测。
段天道对人性的把握太精准了。
面对这样的绝境,面对亲王被俘虏的消息,第二装甲师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段天道有足够的理由冒充自己放走那些被围困的红色机甲,然后……
“你会让我们离开?”弗戈看着段天道。
“怎么可能?”段天道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那你这样失信,你的名声!”弗戈恨声道。
“什么我的名声?”段天道奇怪地道:“那是你的名声。我很有诚意的释放你们,可是你感动于我的真诚,非要留下来投降,关我什么事?”
弗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三天来的悔恨,眼见胜利在握却发现自己落入别人陷阱的憋屈,种种情绪撞得他胸口发疼,终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迷迷糊糊中,机甲主屏幕亮了起来,华夏指挥部的通讯已经接通了。
耳边传来那女人的声音:“我说,该干掉他了。”
弗戈苦笑着委顿在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女人对自己为什么这么仇恨,从对话开始,她就一直看着自己,目光阴晴不定,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为什么要干掉他?”段天道有些惊奇。
“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女人一本正经地道:“他知道的太多了!”
这个神经病!
弗戈惨笑着举起了手。
这三天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已经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第二装甲师在这条绝路上越走越远,他早已经没有了同归于尽的勇气。此刻山穷水尽,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投降。”
屏幕上,丝丝白云在劲风中流过,白云下的山谷,一片死寂。
以指挥机甲为中心,白苏斯第二装甲师呈圆形防御阵型布防,而在他们的四周,四个华夏装甲师总计五十个营的机甲,已经将山底山坡乃至山巅,都挤得满满当当。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将一切都炸个粉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央那辆寂静无声的指挥机甲上。
白苏斯士兵在等待着,华夏士兵,也在等待着。
更为忧心如焚的,则是电视前数以亿计的华夏观众。谁也不知道,此刻指挥机甲里,那个被俘虏的方楚天和那个年轻的白苏斯师长,会和华夏军指挥部达成什么样的条件。
不过,大家可以肯定的,是这一仗,华夏军彻底输了。
这场电视直播,更是华夏军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谁也不想看着自己的战士战死,可对民众来说,大家更不想看到的,是那个方楚天卑微屈膝投降的模样。
在他领导队伍引开这支白苏斯装甲师的时候,在他带领红色机甲一路逃亡,并疯狂突入白苏斯装甲集群,一刀破开那辆阿努比斯座舱的时候,他还是一名让人恨不得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追随他一起去经历这一场荡气回肠战役的英雄。
可是,当他面对死亡的威胁,当他为了他的妻子,涕泪交加一脸谄媚地投降的时候,他已经跌下了神坛。
许多人都在查阅这个方楚天的资料。
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方楚天的资料很快就被人挖了出来。
不久之前,就是他,以一艘驱逐舰拿下整个自由港自由世界,他领导的军队,自称悍军。随后又俘获了米国的象级舰队,随后又带着几十人孤身支援狂风岛。
如此种种。
人们目瞪口呆地听着从各种渠道传播的消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把这样一个有着如此传奇经历的英雄和屏幕上的那个方楚天联系起来。
为了鼓舞民众,华夏高层吹出了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而这个,肥皂泡,在今天,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那方楚天可耻的投降嘴脸戳破了。
这种说法,在许多地方引起了骚乱。
一些人在为英雄的真假而争辩甚至打架,更多的人,则只是沉就。
段天道率领这支部队执行了一次艰巨的任务,这是事实。他带领队伍冲向敌人是事实。而他在最后生死关头屈膝投降,也是事实。不过,那都是他一个人引发的争议,和其他的战士们无关。
这些战士,是实实在在在战斗,他们没有投降,在段天道要求他们投降的时候,他们用抬起的炮口,做出了回答。
人们不想陷入争论。他们只想知道,那一百多名年轻的华夏战士,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这种等待,无疑是揪心的。
他们的命运会怎么样,此刻,或许只有华夏军指挥部,才知道答案吧。
信号灯由红转绿,屏幕飞旋的五彩光团,渐渐聚合成型。
李鸿武,李存信,裴立同,费南清以及同时接通信号的最高指挥部包括黄胜天在内的所有高级将领,都呆呆地看着画面上出现的两张得意洋洋地脸,还有背景中的满地尸体和被武装带绑成sm形状的白苏斯师长弗戈。
他们呆呆地听弗戈承认投降,呆呆地听段天道讲解接下来如何放走一百多名华夏战士,如何宣布投降,如何控制第二装甲师,以确保整个过程不出一点意外。
没有人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寂静,笼罩着指挥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元帅李存信忽然间笑了起来。老人用颤抖的声音狠狠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华夏最高指挥部里,同样鸦雀无声。
黄胜天看了看被武装带绑得曲线毕露的弗戈,转头看向黄小蕾,眼神中,带着毫无掩饰的欣赏和笑意:“这家伙是个报复心极强的混蛋。”
黄小蕾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死死咬着嘴唇,一脸通红“他就是个混蛋!”
电视画面中,那个寂静而凝固的山谷,终于动了起来。
看着那中央的一百多辆红色机甲,在犹豫而缓慢分开的白苏斯机甲群中缓缓走出来,融进华夏装甲集群中时,民众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来。
而当他们看到在一阵骚动之后,白苏斯机甲战士在周围缓缓逼近的华夏机甲炮口下,颓然解除战斗状态,打开机甲座舱投降时,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又一辆的白苏斯机甲解除了战斗状态,一队又一队华夏机甲插入白苏斯队列,控制住高举双手的白苏斯机甲战士。
人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切。直到费南清那熟悉的声音,在画面夕一响起。
“我无法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太复杂了。在这个时候,我只需要说一句话。欢呼吧,我们赢了!”
赢了!
这两个字,如同一颗火星,引爆了整个华夏。
欢呼声如同一道惊雷平地而起。
所有人都疯了。
办公大楼的休息室里,酒吧里,啤酒馆里,家里,无数人在同一时间跳起来,冲出大门,涌上街头。无数的年轻人高举着华夏的旗帜,在街头狂奔。无数人惊喜得发怔,无数人为平安归来的战士喜极而泣。
没有人去追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地狱到天堂,这一刻,只来得及用尽全身的力量,用尽一切的热情去融入那欢乐的人群。
指挥部大厅里,数十个屏幕上,分别播放着国内传来的电视画面。
那沸腾的民众,那广场上街道边一个个雀跃的身影。那如同红色海洋一般的华夏国旗屏幕光线变幻,映得指挥大厅里所有官兵的脸忽明忽暗。
叮,一声轻响。
中控台上,一盏绿灯亮起,那是前线传来的行动顺利完成的信号。
老元帅李存信猛地脱下军帽,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