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营全体出动,却被十辆机甲砍瓜切菜般杀了个丢盔卸甲的事实,让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私下的议论,各种各样的猜测流言,如同一股暗流,虽然看不见,却波涛汹涌。
每个人都在互相影响,即便军官极力约束,即便已经下令严禁议论抱怨,可眼前破烂的基地,那如临大敌般在基地外围游走的机甲部队,还有遍布基地外的残骸,挤满了战地医院的伤兵,都在提醒着这些士兵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需要什么语言交流,只要在沉默中互视一眼,士兵们就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恐慌,震惊和沮丧。
那个华夏少将临走前的话,就如同一块大石头,悬浮在所有人的头上。
谁也不知道,那十辆死神般的机甲,会在什么时候再度发动袭击。
大家只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攻陷华夏人重兵把守的415高地,已经是痴人说梦。
不说全师在这里铩羽而归,不说那易守难攻的地形,单是那个辆机甲的阴影,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在平地上,在三千辆机甲的围攻中,他们都能击杀大半个隼营,从容而去,那要冲击那陡峭而狭窄的45高地,需要多少白苏斯机士的命去填?
这些身经百战的白苏斯战士,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的组成成份很复杂,一方面是对那个辆机甲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担忧。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种被一群隐藏在丛林中的猛兽死死盯住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而另一方面,这种恐惧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茫然失措。
战争爆发以来,这两个师的战士也打过不少硬仗,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战争的战斗模式原本是再熟悉不过了。即便这几年,机甲因为机甲敏捷越来越高,远程攻击没落,近身作战兴起,也没有让他们有任何不适应。
早在多年前,这种趋势就已经被帝国军部确认,一直以来,新型机甲的研发和近身格斗作战的训练就亦步亦趋,没有丝毫松懈,十代机暴是白苏斯在近身格斗机甲的划时代产品,而在格斗技巧方面,军部也请了不少高手,并专门重新修订了机甲操控守则。
在此之前,大家对自己的机甲和作战方式,充满了信心。
他们熟悉自己掌握的一切,无论的远程火力打击还是近身格斗,无论是电子干扰压制还是阵型的交替掩护,他们都烂熟于心,而他们之前遇见的对手,使用的,也是同样的作战方式。
可是,刚刚的那一仗,却彻底颠覆了大家对战争的认知。
那些白色身影在机甲群中所向披靡的景象,现在想起来,就如同一个噩梦,四百余辆十代机暴,最精锐的白苏斯机士,只要被他们一靠近,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割翻在地。
什么上步冲拳,什么跳跃穿行,什么半旋身侧踢,什么丁字格挡……自己原本熟悉的作战方式,在那些机甲拉出的一道道幻影面前,在他们的小盘回旋面前,在他们的匪夷所思的步伐和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的招式面前,毫无用处!
只要一想起这此机甲恐怖的速度,力量,所有人就是一阵心悸。
十代机暴,在这些机甲面前,简直就是一堆破烂!
那是绝对的以“代”为单位的差距!
这样的机甲,华夏有多少?这样的机甲战士,华夏又有多少?
以后,再遭遇这样的机士,自己难道就只是被屠杀的对象?未来的战争,该何去何从,最终的胜利者行列里,还有白苏斯的位置么?
种种疑问,就如同乌云一般压在心头。
“将军。”
一名白苏斯参谋走到大野隼人身后,躬身道:“对方的电子攻击强度,又加强了。”
“这是第几次了?”
大野隼人面无表情地回过身,看着表情局促地参谋,一双深褐色的眼珠,如同一只荒原上的孤狼,麻木,凶恶,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第六次,将军。”参谋使劲地咽下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因为基地的基座式电子干扰塔被摧毁,现在,电子优势在华夏人的手中,每一次电子攻击强度增加,就意味着一次慌乱的戒备,整个基地,已经被弄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这是一次猫抓老鼠的游戏。”大野隼人半闭着眼睛:“原本我们是猫,可现在,我们却成了别人爪子下的老鼠。隼营已经一战而败,丢尽了脸面。而拥有近百辆电子机甲的你们,也任由敌人一次次的入侵,干扰。”
说着,大野隼人睁开眼睛,很诚恳地对参谋道:“博贝特亲王就在我们的身后,马吉已经完蛋了,他是前车之鉴,下面难道就会是我?”
参谋汗如雨下,解释道:“将军,对方是高手,他对我们的电子系统非常熟悉,这六次攻击都是利用了我们的漏洞,我们的基座式干扰塔在袭击中损坏,现在正在抢修,如果抢修好,我保证对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的电子风暴,将压制这里的一切……”
“你确定?”大野隼人走到参谋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确定!”参谋咬牙低下了头,决然道。
“可是,已经晚了。”大野隼人淡淡地一挥手,示意卫兵将脸色灰败地参谋拖下去。
他刚刚收到消息,华夏的主力,已经向温泉镇发动了攻击。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的阵地,不过是一个空壳。
远处,传来了机甲弓擎的轰鸣声和剧烈的脚步声,大野隼人知道,那是装甲师来了,他静静地看着西北方向,没有回头。
谁也不知道,博贝特亲王的处分命令,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自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从这里到温泉镇,剩下的几个小时,就是自己最后的救赎。
两个师,只要能够在华夏人突破温泉镇山前赶到,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与此同时的温泉镇。
“上,上!”
满身尘土的军官们,不停地催促着,一队队华夏士兵,从树林的各个地方狂奔而出,在枪林弹雨中,在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爆炸翻卷的蘑兹云中,在如同暴雨般打落的泥土中,飞快地向着杀声震天的前线冲去。
歪斜的战术背心,作战服上,尽是烟熏火燎的痕连,一个士兵在奔跑中跌倒,旋即就被身旁的同伴拉起来,踉踉跄跄继续向前跑,人群中不时有人被流弹击中倒下,剧烈地爆炸此起彼伏,掀起一蓬蓬腥风血雨,队伍两翼的士兵,已经打开了手中自动步枪的保险,拿着便携式导弹发射器和火箭炮的突击手,也把武器架在了肩膀上。
随着那破烂的隔离网,那纵横交错,满是残骸和尸体的战壕的接近,他们开始向两翼扩展开火。
枪炮声,震耳欲聋,庞大的墨绿色人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冲向一个缺口。
战士们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竭力奔跑,他们顺着前面工程机甲铺在战壕上的钢楼向前涌动,密密麻麻的靴子,踩得钢板一阵颤抖弯曲,士兵因为挤不上去,只能蜂拥跳下战壕,又拼命爬上去。
前方,是拼命向前的装甲团,后方,是成千上万紧紧跟随的步兵。整个队伍,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矛尖,前面死命地捅,后面就死命地向两翼扩散巩固,每一条壕沟,每一个堡垒,都是惨烈的攻防。
从天上往下看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往来纵横的枪炮光链,都是扭打厮杀,都是同归于尽。
到这个时候,什么战术,什么计划都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只有向前,向前,最前方突击的机甲团,几乎是一寸寸地在向前挺进,四周疯狂反扑的白苏斯机甲,被他们和他们身后的步兵,用身躯,用炮火,用捆扎在身体上的聚变手雷拼命推开。
白苏斯的防御,就在镇口以东。
冲过去,进了镇子,就能散开,就能向镇后的丘陵农田突围,再过去,就是钻进去连神仙都找不到的北部山区。
生死存亡,就在这呼吸之间!
“怎么样?”指挥机甲里,李存信已经没了先前的镇定自若,饶是他身经百战,这一次也是他人生中最危险的战役之一,前有围堵,后有追击,装甲力量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
要命的是,整个狂风岛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下,之前的阻截,部队主力还有足够的空间游走,有足够的险要节节抵抗,对方抓不到部队的踪迹。
可现在,整个主力都暴露在这里,集中力量孤注一掷。
这时候,已经不是捉迷藏了,而是生死时速!
时间对华夏军来说,太过宝贵,按照计算,三个小时之内,白苏斯就能调动他们的运输舰,向这个的区空投下一两个装甲营。四个小小时之内,后方追击的白苏斯军,就能衔尾而至,如果部队不能一鼓作气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打不开。”裴立同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的嘶哑,他形容憔悴,嘴唇干得起了一片片的硬壳,目光幽幽地如同黑夜中的亮点烛火,盯着天网战报一动也不动。
“一团在5号区域被卡住了,冲了三次都冲不过去,两翼的稳固阵地被压缩了百分之二十,电子优势也已经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崩溃……”
“什么时候冲第四次?”李存信如同困兽一般来回乱转。
“正在冲!”一旁的巴郎咬紧了牙关,沉声道:“已经有两个连突进去了。白苏斯人在那段防线修了不少交错火力点,火力封锁十分厉害,战士们是拿命在一点点的啃,如果这次冲不过去……”巴郎没有再说下去。那恐怖的结果,让他的心一阵绞痛。
李存信直直地盯着战报,实时模拟态势图上,一个红色的箭头,在反复地冲击着蓝色防线,而在红色箭头后面,一个个原本保持着一点距离的番号,已经渐渐地堆积到了一起。
就在这条通道两侧,无数蓝色攻击箭头,还在拼命向中间挤压,指挥机甲里,沉闷而躁热,极度紧张的气氛,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天网屏幕上,那一条不断涌动的红色箭头,扯动着所有人的心,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轰鸣。
“嗖!”
一架白苏斯战机呼啸而过。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整整一个中队的十架战机,低空掠过,向奔跑中的华夏士兵人群中发射导弹和炮弹,在被一波汹涌防空导弹击落两架后,这些战机翻滚着飞向远方,再次转回来,分成两队,向通道的两翼发动密集攻击。
一名天网前的参谋,转过了头来。
李存信闭上了眼睛,裴立同死死地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巴郎,则咬着牙,低着头,他们没有听见参谋那颤抖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他们知道,第四次攻击,已经失败了。
拼死冲击的部队,没能撕开白苏斯人疯狂汇集的防线。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连,全体阵亡,无一生还。
天空中,释放了所有导弹的战机还在俯冲施虐,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黑白色。
白光,黑烟,以及在爆炸和炮光中倒下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