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无声无息地穿过一片城市丛林,拐上了一座跨江大桥。
“这次米国军队的调动,是切尔达将军的意思,还是汉弗雷阁下你自己的决定?”沉默中,三上悠人开口问道。
“切尔达将军派我们来加强东南海域的军力,却并没有对东南海域的战局做具体指导。”汉弗雷看着三上悠人道:“我是舰队的指挥官,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
三上悠人的眉毛不禁一扬。
汉弗雷叹了口气,接着道:“三上阁下,请原谅我的鲁莽。我明白,这时候米国决定出兵东南海域,是对白苏斯友军的冒犯。不过以你们在东南的兵力,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发动反击。镇守的兵力不能动,将军从白苏斯国内调派部队,又需要时间。如果不趁敌人立足未稳,恐怕……”
三上悠人的面色越来越冷。汉弗雷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明白。可是,这都不是汉弗雷进入东南海域的理由!
东南海域,是在白苏斯的手上丢的。
白苏斯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区域,还有白苏斯军队的荣誉。
荣誉只有白苏斯人才能拿回来。
汉弗雷打下东南海域,对自己来说不是荣誉,是耻辱!这一点,这位米国的将军不可能不明白!
“当然这些都只是客观因素。”汉弗雷坦诚地道:“我相信,三上将军有很多种方法,重新夺回东南海域。我只是不想因为时间问题,而耽搁我们下一步针对华夏共和国的战略部署。作为我个人来讲,我得承认,我非常想和周治较量一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和我是同年龄同等级的对手。而对将军您来说,这样的对手,未免分量太轻了。”
车厢内,再度陷入了寂静。
三上悠人想了想,问道:“法克兰人,你准备怎么安排?”
汉弗雷笑了。
他明白,三上悠人问出这句话,代表了他对米国联合舰队行动的默认。
只不过,以他的骄傲,他能够容忍自己,却无法容忍同时与米国出兵的盟国,战斗力低下的法克兰人参与对东南海域的作战。
“法克兰舰队的任务是进攻牛顿区域。”汉弗雷淡淡地道:“如果两支比纳尔特皇家象级舰队,还拿不下东南海域,我真该找块豆腐撞死了!”
东南海域,一道亮丽的日光,如同一条色彩斑斓地柔软藤蔓,远远向大海深处延伸。
悍军舰队,顺着明暗斑驳的暗礁,高速前行。
“报告长官,舰队目前坐标7427,1901,2333,0416,距离目标区域两百海里。”忙碌的指挥室里,响起了领航员的报告声。
“舰队减速至第四级,侦查舰突前,隐蔽航行。”阿芙罗拉一边看着雷达图,一边下令道。
“明白!”
随着舰队协调官将命令通过协调系统传递给整个舰队,大海中,数十艘战舰腹部和两舷的减速推进器同时一亮,尾部主推进器那如同彗星尾巴般长长的蓝色光流,则迅速收缩黯淡了下去。
整个舰群,就如同深海里巡游的鱼群,集体减速,阵型丝毫不乱。
从发布命令到执行,每一艘战舰的动作和速度,都惊人的一致。
黄小蕾坐在靠近舷窗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三艘侦查舰,加速穿过舰阵,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然后,舰队集体转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头扎入了弥漫的水雾深处。
海上的尘埃和雾气,遮挡了视线。黄小蕾收回目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乌合之众……
她想起了来自由港自由航道之前,指挥部对这片海域和这里的海盗雇佣军们的评价。
这个评价,也包含这支奇迹般打下了自由港的悍军。
别说华夏这些骄傲到了骨子里的军人,就算是那些二流国家的军人,又何尝将这支队伍看在眼里过?
当初得知这支队伍打下了自由港的时候,大家不过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哄然大笑。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有趣的话题而已。
他们笑话米国和苏斯的脆弱,也笑话自由港的本土势力。
那个名字起得气势磅礴的北盟,听起来,似乎是很牛逼的军事组织,可谁知道,一个华夏上校单枪匹马,玩似的就把自由港给拿了下来。
这些整天在军部里无所事事的各级军官,对自由港的评价自然有失偏颇。可自己,当初不也对这里发生的战斗,一笑置之么?
黄小蕾用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偌大地指挥室里,忙碌而有序的悍军官兵。
这些年龄不一,体型不一,气质不一的人们,却能给人同样的一种感觉,那就是彪悍。
那不是军队中训练出来的彪悍,那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一种匪气。黄小蕾毫不怀疑,把这群家伙放到主流社会,他们就是警察局和监狱里的常客!
别说他们做什么,单看他们那刀子一般,随时都准备择人而噬的眼神,还有那脸上的横肉,就可以给他们定罪了!
如果这群家伙在街上再成群结队的一走,绝对是商店关门银行歇业万人空巷儿童止啼。
这种凶气,是生活在自由世界里的人所独有的。
在那片海域,聚集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凶残的强盗,最狡猾的骗子,最冷血的杀手等一切罪犯。
那就是一个罪恶的世界。
凡是在人类主流社会受到通缉,混不下去的人,大部分都流落到了自由世界。有这些人的存在,可以想象,这个原本就弱肉强食的世界,会是一副什么景象,这里的人,又该有什么样的人生观。
不过,恐怕就连自由世界的那些家伙,都没有眼前这帮土匪凶残。
那个方楚天,给了这帮土匪超乎想象的实力,也培养了他们更凶悍的气息。
关于悍军的传说有很多。黄小蕾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帮家伙长途奔袭两百公里,横穿自由港中心城,突袭硅谷的故事。
据说,那一次奔袭,沿途有十一个地方势力,被悍军直接摧毁。以至于后来悍军接应那些投靠流派的时候,只一声悍军借道,就把沿途的势力给吓破了胆。
能在自由港占下一块地盘的,都不是什么善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个个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可在悍军的面前,他们完全崩溃了。
除了悍军那两百多辆机甲的恐怖之外,更重要的因素,是这帮家伙比自由港最狠的更狠,比最不讲理的还不讲理。
一名悍军少尉,从黄小蕾身旁经过。
黄小蕾认识这名已经年过四十的少尉,几个小时之前,她才和这个少尉聊过天。
听其他人说,这个家伙最初是红胡子海盗团的海盗头目,一贯的桀骜不驯。后来跟着进了悍军,一开始只是虚与委蛇,私底下还煽动大家找机会逃脱华夏人的控制。可现在,他却是这艘航母的登舰突击队的队长,更是方楚天的忠实追随者。
这个人,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他有着自由港人的所有特点和毛病,一直都有。他根本就是在自由港这个丛林世界里的食肉动物。现在,身为悍军一员的他,身上的匪气,并没有因为这身军服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
只要站在这家伙面前,任何人都不会低估这个疯子因为话不投机而拔刀子冲上来玩命的概率,他仿佛随时都准备着那么干。
他是土匪,却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
方楚天并没有将这群家伙改造成一名标准的士兵。在悍军的身上,看不到普通军队那种机械化的服从和千篇一律的气质。他用他的方式,将华夏人,苏斯叛军和自由港人,糅合到了一起。他保留了自由港这些人天生的危险,并且,在此基础上,将这些人训练成了一支疯狂的,难以想象的军队。
在和平年代,他们甚至走不好正步,可在战争年代,他们就是荒原上最凶残的狼!
黄小蕾有些失神,她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了悍军的机甲和战舰身上,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摸清楚悍军真正的底细和实力。
比如眼前的这些破烂战舰,她知道这些战舰很快,也知道这些战舰绝对不像它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破烂,可是,她还是不知道这些明显经过了改造,舰首有着可笑又可怕地撞角的战舰,和华夏其他的战舰比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就如同她不明白这支舰队是怎么到达这个区域一样。困惑引发的好奇心,无时无刻不在增加。
更重要的是,方楚天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然分不清线路航向,不过黄小蕾知道,这支舰队,从进了东南海域开始,就完全没有参与周治对乌克红前沿基地的偷袭行动的意思。
即便在几个小时前,他们的侦查舰刚刚从一条繁忙的航线侦听到了来往的民用船只对这次大规模偷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关注。
正翻来覆去地回忆着这一路来收集的每一点信息,推测悍军此行的目的,忽然,黄小蕾听到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侦查舰的报告声。
“夜猫三号,率先抵达目标海域。这里一切正常,没有可疑舰艇。”
目标海域!
黄小蕾探头看向窗外,却只能看见海浪击打在舰艇的躯壳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舰艇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焦急的等待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小蕾忽然发现,战舰,已经到达了一片静谧的海面之中。
减速,停车。
舰队停了下来。
在这片毫无出奇之处的海域,黄小蕾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目标,也没有发现任何显着的标识。
“这里空旷,宁静。几个月前的那场阻击战,让我们知道了苏斯人的不屈。有一个名字,值得我们永远的铭记。”
舰艇广播,响起了方楚天的声音。
黄小蕾猛地回过了头。她看见,指挥台上的阿芙罗拉已经站了起来。这位美丽的苏斯女少将,正惊讶地侧头看着方楚天,眼里闪着泪花。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方楚天的声音在战舰里回荡。
“他在这片海域注视着我们,他在这片海域安息,我们从此经过,带着他的鼓励和期望向托尔斯泰上将,致敬!他是苏斯的骄傲,也是所有爱国者的骄傲。”
大海,空寂无声。数十艘战舰,静静地漂浮着。
寂静中,黄小蕾听见一位苏斯少校的哽咽声。她转过头,看着这位攥着拳头,身体颤抖着,却站得笔直的少校。
忽然间,她一阵心悸。
冥冥中,仿佛有一双目光,注视着这支舰队。
那是一缕英魂。
托尔斯泰上将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