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道一转身,却见她已换了衣裳,换成了淡雅的白色素裙,脸上淡妆已卸,一张素面清新脱俗,脂粉不施,更突出她天生丽质的资本,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身白色素裙比刚刚在大厅穿的更吸引男人的注视。
用“美得冒泡”形容她已经低俗了,高雅一点说……“美得太冒泡了”!
此刻美得太冒泡了的梨花姑娘手中捧着一张古琴,也在好奇的打量着段天道,一双灵动的大眼上下巡梭着,眼中隐带笑意。
场面冷清,身为一个男人,自然要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于是他拱手道:“老生见过梨花姑娘,姑娘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倾国倾城,我见尤怜,老生心不胜向往之……”
说到后面段天道如同念诗般摇头晃脑起来,越念越顺口。
梨花又掩嘴而笑,道:“先生真是风趣,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哦,殷有德。”段天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有德,也可以叫我帅哥,我个人比较喜欢后者。”
梨花笑道:“奴家还是叫你殷先生吧。”说完她抱着古琴款款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绣凳上。
段天道眼光四下一扫,叹了口气:“客人来了起码应该有把凳子坐,有杯热水喝吧。”
梨花仍在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讥诮:“男人进女人的闺房,何必还假惺惺的坐着,直接躺着不就行了。”
“啊?”段天道好奇道:“你们这儿流行……躺着听曲子?”
梨花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你们男人但凡进了女人闺房,怎会还肯规规矩矩?听曲儿只是个由头罢了,你以为外面那么多人,为的难道仅仅是听梨花弹个曲儿么?”
梨花的笑已变冷:“还不是看上了梨花这副皮囊,能将容貌,才华,琴技皆冠绝云海的花魁梨花姑娘搂在怀中恣意轻薄,说出去想必也会令男人的面子大有光彩吧?”
段天道咳嗽了一声,谁能想到自己一句好大一棵树也能进的来,这主动找上门又唧唧歪歪,不是一神经病是什么:“梨花姑娘,在下只是开口求一把凳子坐,一杯热水喝,没想到惹你如此反感,我不坐了还不行么?”
梨花瞪大眼睛道:“你……真只是为了听曲?”
“不然你就当我只是串串门子好了。没事我走了,拜拜。”虽然搞不清楚这阴谋的意义何在,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段天道很有礼貌的摇了摇扇子就准备闪人。
“站住!”梨花怔了半秒总算是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实在是有些摸不清道道的老男人,叹了口气:“既然是串门子,那就请坐吧。”
段天道:“……”
谁能想得到这凳子会藏在墙壁里,居然要靠拉才能下的来。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坐下了。
此时面前的白铜盆里升着很旺的火,特制的长桌上,摆着十一种酒,颜色由浓至淡,酒味也不相同,所以至少要有十一种以上下酒物来配合,才能使酒的香醇发挥到极致,盛酒的容器当然也是完全不同的。
此刻梨花正在用一种南海乌鱼的子,配青蒜,倒着绍兴的女儿红。
先抹一层洋河高梁,在小火上烤透了的乌鱼子,颜色也和花雕一样,是琥珀色的。
梨花叹了口气,懒懒的说:“这两种东西在一起,这实在是绝配。殷先生不妨试一试。”
段天道一点没客气,一口咬了下去,忍不住赞道:“好吃!”
梨花微微一笑,让这些好吃的东西就黯然失色:“如此美食美酒,又怎能不佐好诗好词?殷先生最喜欢哪位诗人?”
段天道犹豫了半天:“嗯……成吉思汗?我记得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的贼好了!”
梨花:“……成吉思汗不识字!还有殷先生说的这句出自南北朝诗人佚名的《敕勒歌》!”
段天道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梨花姑娘喜欢哪位诗人?”
“当然是李白。”梨花的小脸儿也不知道是被气红的还是喝酒喝红的:“曾经有位词人说过,李白之后,就再也没有诗人了。”
“是是是!像他写的那句‘鹅鹅鹅,白毛浮绿水’!哎呀,那个意境啊!简直……”段天道一听李白就乐了,开玩笑,熟人啊!
“那个是骆宾王写的……”
“对对!”段天道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啊,这老了记性就是差!李白写的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这种意境啊……”
“那个是李绅写的。”
“呃……”段天道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反正真的写得挺好。”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梨花沉默了很久:“我听闻殷先生喜欢诗词……却不知道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诗词?”
听闻?
段天道微微眯了眯眼,今天初次相见,又何来的听闻?
不过他并没有戳穿梨花语句里的漏洞,很客气的摇了摇扇子:“我自幼生长在国外,但的确特别喜欢华夏的文化,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很多,比如十三岁的时候就熟读巨着《金瓶梅》,十五岁就认识武藤兰,十七岁……”
想杀人的梨花:“……”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梨花终于绝了和段天道讨论诗词的念头,自顾自吟道:“李白的这句拿来佐酒实在是太当时不过了。”
段天道被梨花弄得忽然来了诗兴,突然大声道:“噫嘘唏!”
梨花吓了一跳,段天道抱歉地冲她讪笑了一下说:“老生突然也来了兴致,想做一首诗,不好意思啊,在梨花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哦?很好啊。”梨花微微一笑:“妾身洗耳恭听。”
段天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低沉而又抒情地说:“在苍茫的大地上……”
梨花看着他,意示嘉许,然后继续。
“什么也没有……”段天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梨花微微点头道:“很直白,但很有感染力。”
然后段天道就沉默了,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的灵感特别短。
梨花还在听着,半天没动静之后看看段天道,说:“殷先生请继续啊,还没点题。”
段天道憋了半天,终于爆发式地点了一句题:“大地苍茫!”
“完了?”梨花问。
“嗯。”段天道不好意思地说:“梨花姑娘,我这诗怎么样?”
梨花面无表情地说:“咱们不然还是喝酒吧?”
段天道也很快坐在座上,没事人一样说:“嗯,喝酒。”
有人在喝酒,但是有人没有喝酒。
比如冯大。
在接受了那个来自第二大暗杀组织血色骷髅的柳眉雇佣之后,他放纵了一天一夜,然后就开始了戒酒。
一个称职的杀手,必须在出任务之前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这是对雇佣者负责,同时也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今天的会面地点,是柳眉选的,这栋别墅很偏僻,很大,所以很隐秘。
柳眉似乎很满意冯大现在的状态,将一个黑色镶暗金纹路的文件袋扔到了他的面前,不动声色地说:“这里有个任务,你要用最短的时间把它完成。”
冯大拿过文件袋,打开,发现里面仅有薄薄的一页纸。他取出文件,认真而仔细地读着,不愿错过每一个字节。任务书的包装方式表明这不是个很简单的任务。
但是文件的内容很简单:“绑架。目标:庄志武,男性,六十九岁,地产大亨。务必保证目标健康存活。附加要求:保密,消灭任务过程中的一切目击者。”
冯大慢慢的拿起一个银白色的zippo打火机,将文件点着,看着它在烟缸中化为糜粉,才慢慢道:“我好像是个杀手,为什么要干绑票的活?”
“你以前是个杀手。”柳眉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但我现在需要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好。”冯大摊了摊手:“那既然我是你忠臣的下属,起码我是不是应该知道,这个人跟我们现在要完成的目标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知道的越清楚,越能保证任务的完成度。”
“当然。”柳眉依旧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虽然宋巾帼把这些秘密都保管的很好,但对我们血色骷髅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这个男人,就是白羊儿的生父。”
冯大微微怔了怔:“生父?白羊儿不是孤儿么?而且,如果这个庄志武是地产大亨,又不缺钱,怎会不养自己的女儿?”
“你不是说你是杀手么?”柳眉终于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像八卦周刊的记者?”
冯大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就算是杀手,也难免会有八卦的时候,要不然怎么打发这无趣的人生?比如我现在心里就有一个更大的八卦,虽然明知道你不会回答,可还是忍不住想问。”
“问。”
“我很好奇。”冯大终于抬起眼,认真的看着柳眉完美却冰冷的五官:“你究竟会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你究竟会不会笑?”
柳眉沉默了片刻:“滚。”
被滚蛋的冯大:“……”
冯大滚不滚段天道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点都不想滚,这顿酒喝的还不错,最起码有美人相伴,做什么都是挺不错的。
他没有问宋小雅的事,梨花也没有提,就好像今天她能把段天道定为唯一的恩客,真靠的就是他那句‘好大一棵树’的才情。
美酒美食虽好,但总有酒足饭饱的时候。
眼见半空中一盘圆月当空,景色怡人,人也喝的二麻二麻,良辰美景俏佳人,正是组成洞房花烛夜的重要元素。
梨花似乎下定了决心,倒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直直的看着段天道那张不管喝了多少酒都没有变色的老脸,咬了咬牙,伸手按动墙壁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按钮,房间的墙壁上突然就冉冉降下一张好大好柔软好白的床!
“时候也不早了。”梨花微微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又长又远,却几不可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祭奠她无奈的人生:“殷先生,我们这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