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鏖战耗去了大半晚的时间,此刻晨光已然初现。
南春东郊海阔疗养院算是蒋家的私人产业,名义上是个疗养院,却建设的如同堡垒一般,这样的地方类似安全屋,正是在蒋家重要人物遭遇危机时候的藏身之所。
在袭击段天道行动开始的同时,蒋秋实就已经带着宋氏三姐妹转移到了此处。
未雨绸缪,是大人物最基本的素养之一。
段天道的qq开近花如血所在的山坡时没有减速,依旧风驰电掣。
花如血只是眯了眯眼,算准qq的速度,在半山坡上提前跃起,就轻轻松松的从飞驰中的qq那窄小到了极点的窗户口里钻了进来,不偏不倚坐到了段天道的身侧,动作麻利之极。
她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那里属于蒋家的安全屋,是有雇佣军守卫的,怎么弄?”
段天道沉默了片刻:“强弄!”
这家海阔疗养院就座落在南春市郊区这个风景优美的山谷里。
它对面隔着一道河堤的山野间,花如血在经过二十分钟的观察和调整之后,眯着眼睛在固定狙击枪座上拧下最后一颗螺丝,低声道:“已就位。”
她一边匍匐于长草间,一边调整手中改装狙击的瞄准,然后平静的平伸出黑洞洞枪管,对准河堤那边。
微微的晨光中,河堤那边的疗养院大楼一片安静,院中隐隐可以看到几个暗哨点和十几辆防弹吉普车。
河堤这边是花如血隐藏的山野,满山的黄花菜正在盛开,或白或黄,恰如花如血衣服上那些斑驳的伪装粉墨。
漆黑的管道里,弥漫着疗养院特有的药水味道和一般疗养院绝对没有的鲜花香味,段天道抬头望着头顶的微光,附着小吸盘的手套在光滑的管道上缓慢移动,整个人就像一个灵巧的蜘蛛。
花如血就像个移动装备库,有她在,根本不用在段天道操心。
段天道继续小心翼翼将电触芯片插进塑胶炸药,然后将炸药准确地附着在某处承重墙的下方。
利用工具确认角度精确无误后,他双手交叉,十根手指交错扳了两下,然后开始搓手,摩擦加热,破开管道中的某处接线板,将一个小圆盘装了上去,房间对外四道铁门顿时被锁死。
随即他的手指轻轻落下,重重按动起爆红钮。
负责疗养院防御工作的是蒋家一个营编制的保镖团队,这个团队,虽然现在干的是私活,却全是从正规部队里退下来的老兵,每一个都经验丰富,反应快速。
这支保镖团队的指挥官是叫蒋东生。
他同时也是蒋秋实的二叔,那个看起来瘦弱实际上也很瘦弱的老头。
用如此多数量的精锐部队保护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紧张,但蒋东生非常清楚,这是因为完全有这个必要。
在收到狙击段天道失败的消息之后,这个必要已经变得更加重要。
谁能想到这个叫段天道的王八蛋,有这么强大的本事?一击不中,接下来就是敌人的反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但是蒋东生并不显得如何慌乱,他手头上的这支部队,甚至比去袭击段天道的团队更强大,足以将这次防守转变成另一个猎杀的陷阱。
疗养院方面已经加强了防御,尤其是大楼遥对山野的那面墙在半小时内做了临时加固,除了早就是防弹玻璃的窗户,就连墙体本身都进行了钢筋块垒和沙包的混编筑基。
蒋东生坐在办公桌后,端着茶杯检查着各处的防御措施,心情非常平静,如果疗养院真的遇到袭击,他只需要把敌人捏死在自己的主场就可以了,就算段天道再怎么强大,他区区几个人,难道还能打一场攻防战不成?
蒋东生端着茶杯,望着防弹玻璃窗外的风景,望着河堤对面漫山黄花菜遮掩下的山野,望着那些可能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敌人,脸上泛起嘲讽的笑容。
在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在军校时曾经学过的某句话:“坐如青山,巍峨不动?”
蒋东生咳嗽了两声,摇头感慨自己日渐衰退的记忆力。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脖颈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僵硬,望着窗外的眼眸因为恐惧和不可思议而急剧的收缩,手里的茶杯在重力作用下脱离颤抖手掌,重重摔在地上!
蒋东生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看着身前厚重的墙壁,仿佛像魔幻电影中的场景一般,缓慢地离开大楼本体,然后极其缓慢的倾斜,向河堤方向倒下,露出外面大好明媚阳光和清透的山野远景。
楼?
这楼?
这楼垮了?
他惊恐而颤抖站直身体,望着脚边悬崖般的楼边,望着烟尘之中碎成无数截的加固楼壁,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大楼整整一面墙垮了。
方正而坚固的疗养大楼,就像一个水泥盒子平静矗立在河畔,给人一种永远不会倾覆倒塌的感觉。
然而就在傍晚某刻,大楼临河的整整一面墙,发生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无比惊恐的变化。
噗噗噗!
一连串清脆的爆炸声,在楼体联结处接连响起。
无数道轻微的烟尘,在疗养院大楼两侧,从最顶端直至地面,极有节奏的迸射而出,就像礼炮礼花一般整齐。
烟尘间隐隐可以看见疗养院大楼整面墙,就这样缓慢地离开楼体,向河堤方向倾斜,就像被盘古自云端随意一斧斩断。
整面墙的倾覆开始非常缓慢,肉眼都能看清它与楼体依依不舍的分离,能够看清那些被重量生生撕断的钢梁,还有那些如泪珠般垂下的水泥块。
随后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猛烈地砸在河堤旁的绿地间,摔成无数断裂的墙体,烟尘飞舞。
这一幕画面……
实在是太尼玛吓人了!
大楼里的人们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墙离自己而去,看着光线骤然明亮,楼外风景变成房内的装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语,傻乎乎的走到断墙边,望着渐起的烟尘,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一场袭击,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山野里某个瞄准镜里的风景。
段天道的爆破方案,完美地利用了埋药点的位置和连续爆破时间差所带来的撕裂作用。
当然,如果这座疗养院大楼临河的那面墙是普通建筑构造,想要它这般整齐夸张带着魔幻色彩的倒下,是非常困难的事,然而现在刚刚经过加固,水泥钢筋混编夹层,就像是无数道坚韧的针线,把有些酥脆的整面墙缝成一个结实的整体,于是一倒便是一面,壮观不已。
疗养院大楼整整一面墙垮了,还是面临河堤的那面墙,这就像是一个宣誓保护自己宝贵贞洁的坚强少女,忽然被无耻而强大的暴徒硬生生撕裂了身上的衣裳,被迫展露出所有脆弱的要害。
三十七个房间露在夕阳的余晖中,三十七个房间里的人们捧着脑袋,揉着有或者没有的头发,站在悬崖似的残楼边,恐惧地向下望。
有护士在惊恐尖叫,有士兵在徒劳呼唤,顶楼某处那名被保护的男人,则是疯狂的在揉眼睛,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噪声弄出了幻觉。
蒋东生站在平时最欣赏的晨山亮色间,望着烟尘渐息处,河间的金光流影,无助惘然地张开双臂,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河堤对面的山野里响起一道诡异的声音,因为距离遥远的关系,这声音明显经过设备扭曲和放大,从而显得异常神秘而嚣张。
“大楼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马上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重复一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马上投降!”
声音尖锐而高亢,根本分不清这个声音是男是女。
整堵墙垮了,三十七个房间袒露在暮色之中,袒露在不知道多少枪管下,这就是最强悍嚣张的包围。
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河对面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七层楼某房间,一名试图举枪反击的保镖应声倒地。
两个人宣布成功包围疗养院两百名保镖,命令他们投降,从正常理智判断,敢得出这种结论的人都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蒋东生当然不知道来袭的敌人有多少,虽然眼看高楼垮墙,有些被这诡异画面震的心神俱丧,但他可是训练有素的退役军官,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对着满河金光满山黄花菜掏出内裤举手投降。
他猛地扑倒在办公桌下,毫不理会地面上混着茶渣和玻璃碎片的污水,向所有下属厉声发出命令:“把隐蔽在对面的人找出来!院内集结!”
必须承认,做为一名优秀的军校毕业生,他对局势的判断非常清醒,做出的应对非常得体,可惜的是,疗养院方面的通讯系统正在遭受不间断的冗余信号填塞,根本无法传递到各个作战单位。
更可怕的是大楼外墙垮塌,三十七间房敞露在暮色下,房间里的人们根本找不到任何掩护。
系统受到干扰,蒋东生不得不大声呼喊,用声音来指挥,下级队副也反应过来,用尖厉的呼喊传达层层命令,走廊那边房间里的保镖们开始向上层集结,疗养院内的防弹吉普车也开始轰鸣作响。
就在这时,河对岸山间的枪声骤然密集起来,艳丽的枪火瞬间穿透空气,突突地袭向全无遮蔽的疗养院大楼。
与清脆的第一枪相比,后续的密集枪声要沉闷很多,像是某位铁工艺爱好者挥舞着自己的铁锤,每一次挥动沉重铁锤,便在砧板上发出咚咚咚咚的闷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恐怖的弹雨袭来,大楼临河一面骤现无数道烟尘,锋利高速的弹片,将拦在面前的一切切削成清晰的几何体,无论是坚硬的台灯柱,还是娇柔的植物。
相对脆弱的内层楼板和那些看似结实的房门,在暴密弹雨袭下片片碎裂,化为碎砾四处飞溅,大楼内部变得比先前更加宽敞亮堂。
那些走廊对面房间里的士兵刚刚端着枪跑出来,便被这泼弹雨压制到了地面,难以抬起头来,几层楼内不时响起中弹的惨嚎声。
镀银台灯柱在一片脆响之后断成几截,颓然倒在地毯下,约一人高的绿色植物被击打的到处乱飞,然后变成深黑色的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