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杨铭先到的,是襄阳水师,因为江夏距离江南,路途并不远,何况一路都是顺流而下。
水军一到,形势立即变了。
正在从宣城郡渡江往庐江郡的叛军,被瞬间截断,这段水域没有多宽,是适合搭设浮桥的,而浮桥根本经不住大船的撞击。
正如萧世廉描述的那样,水军一到,过去的回不来,没过去的也过不去了。
李靖和麦铁杖的两路大军,在经历了长达二十天的转战厮杀,将张善安、阚陵部彻底击溃,两人也都被生擒了。
沈纶二人带回来的襄阳水军开始分散开来,七支五牙舰队封锁各个水域,一根根拍杆像是拍苍蝇一样,将江面上摆渡的小船拍的粉碎。
与此同时,杨铭率大军抵达淮南郡,张须陀史怀义进入江都郡,朝廷的两支庞大援军,及时赶来。
李靖在收到杨铭的命令之后,在庐江郡以南的同安郡左岸,开始搭设浮桥,杨铭会从同安郡渡江,抄杜伏威和冯盎的后路。
杜伏威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紧急调动还没有过江的赵破阵、王雄诞部,布防于长江对岸,阻止对面过江。
实际上,从整个形势来看,叛军基本上就要完蛋了,问题就出在襄阳水师,萧铣没能力拦住,但是他也没有派兵支援江南战局,为什么?
因为李世民在荆州。
进入江夏之后,李世民没有去武昌,而是直接去打江夏县,六千人啊,就去打萧铣的老巢,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
但萧铣是扛不住的,因为玄奖是从江陵郡渡江,萧铣得知消息后,把大军都调往江陵郡对岸的巴陵郡布防,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李世民会出现在江夏。
因为江夏城以南,全是自己的大军,层层布防,根本就没想到会有漏网之鱼。
可是他现在想要召回大军,几乎不可能了,因为李世民是清一色的骑军围城,而且是围而不打,你就算派游骑给各路大军通风报信,也送不出去了。
李世民在等,在等巴陵郡的结果,那里有丘和与杨玄奖两部主力大军,如果能吃掉张镇周,萧铣就彻底完蛋了。
打叛军有一个诀窍,就是一定要逮着对方主将的位置强攻,因为叛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本身并不团结,只要拿下主将,余部自溃。
而丘和手底下,李世民给他留了几个攻坚的猛人,单雄信、朱粲、段志玄。
被围在江夏城的萧铣,久久等不到支援,决定亲率城内两万守军突围,两万对六千,优势在他,但是萧铣对李世民,那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强突了一拨,死了三千人,无奈之下又给退了回来。
十月十八,张镇周于乱军之中,被朱粲射杀,巴陵郡四万多叛军半数伤亡,剩下的溃散了。
十月二十五,杨玄奖和丘和的大军抵达江夏城外的时候,沈法兴带着武昌的一万两千人也来了。
人家是投降来了,江夏被围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动,因为他也在观察,如果南边的大军有回援迹象,他也回援,因为那样的话,萧铣还有的救,如果没有,那就不值得救了。
李世民当时不接受投降,已经准备灭了沈法兴,好在沈光出来的及时,将太子的安排叙述给了李世民,沈法兴才得以保住小命。
但是很明显,他投降的不及时,只能算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
李世民派人往江夏城内,要求萧铣投降,这个时候萧铣不投降,下面的将领会弄死他,困兽之斗,就不要再挣扎了。
于是萧铣打开城门,带着自己麾下的文武官员,向朝廷臣服。
丘和将会继续奔走各地,扫灭荆州境内余下的各部叛军,而荆州南岸,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了,李世民平叛荆州,大隋之乱只剩下江南了。
“江南局势竟至如今地步?”李世民一脸怒意的坐在江夏城的郡守府内,表情凝重。
他是坐在主位的,虽然他的级别没有玄奖高,爵位更不行,但是这一次荆州之乱,很明显他是主帅,丘和是听他调配的。
军方有军方的规矩,人家现在威望最高,自然是老大。
玄奖点头道:“我们需要尽快支援江南,世民行军诡谲,能打硬仗,我从麾下调拨一万人给你,你尽早往西去吧,荆州这边有我和丘和,就足够了。”
玄奖不会拿李世民当外人,因为李世民是杨瑞的人。
李世民沉声道:“只要太子南下,江南的事情应该会很快解决,没有长江天险据守,江南之地就是一马平川,冯盎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反了。”
竟陵郡公杨坦也是一阵后怕道:“幸亏世民反应的快,不然咱们晚走一步,只怕就走不了,苍梧陈雄、冈州冯智戣等人,看样子就是留下来对付我们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我们走的这么快。”
慕容三藏道:“岭南叛军实力雄厚,又与杜伏威等人结盟,虽无长江天险,也可退居江淮以南,佣兵自立,太子算无遗策,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若能分化离间,可收奇效。”
李世民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在这里都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形势只有亲眼看一看,才知真相,我三天之后便动动身,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清河公了。”
“世民尽管安心,”杨玄奖道:“荆州绝对万无一失。”
三天后,李世民带着沈法兴、庞韬、独孤凌云共三万兵马启程动身,赶赴江南战场,并派人将萧铣被俘的消息四处传播。
江都,宇文述最近忧心过重,没日没夜的主持大局,身体累垮了,如今他是半躺在议事大厅内,以虚弱的身体安排着各路部署。
本来已经被皇帝下旨流徙的宇文兄弟,因为父亲病重,而没有被驱逐,留下来照顾病重的老父亲。
这种风俗在大隋是比较通行的,因为重孝嘛,再重的罪,有时候也得先尽孝。
“太子已经到了,如今有水军.......咳咳........有水军封锁长江,是时候拿回江阳县了,过江的叛军如今都囤聚在江阳、六合与瓜步山一带,粗略估计,有七万之众,董纯攻江阳、薛世雄攻六合,瓜步山交给怀义,太子渡江之后会有一场大战,我们不能让太子冒险,必须尽快剿灭过江之贼,然后南下支援太子。”
说罢,宇文述看向张须陀,道:“你立即领本部兵马登上海船,往吴郡支援来护儿,告诉他,把晋陵和吴郡都给我拿回来。”
“末将遵命!”张须陀正色道。
宇文述疲惫至极,已经撑不住了,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赶紧去张罗大事,接着,他看向自己的长子化及,嘴唇惨白道:
“太子已经来了,等我见到太子之后,会为你们求情,希望太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你兄弟二人后半生平安。”
宇文化及望着父亲灰白的面庞,不忍道:“父亲安心静养吧,既然太子来了,您老就可以少操心了,齐王曾私下派人告诉儿子,他会保我们无虞。”
宇文述一愣,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道:“糊涂,他有那个本事吗?他有那个信誉吗?你们啊,太容易相信他了,齐王此人最不可靠。”
宇文智及一脸无奈道:“可是太子不待见我们兄弟啊,淑仪那边也不是没给我们说过好话,但太子见了我们,依然没有好脸色。”
“没有好脸色,不代表会动你们,”宇文述道:“太子是个念旧情的人,我这次南下江都,没有事事尊奉齐王,就是做给太子看,史万岁都死了,我又能活多久呢?你们现在不想办法投进太子门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宇文化及小声道:“可是齐王暗示我们,陛下有动太子的念头,我们若是依附太子,恐被殃及池鱼。”
宇文述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情一样,笑道:“你们觉得,以太子眼下的权势,陛下动的了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宗室暗地里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当今天下,没有人可以对他造成威胁了。”
宇文化及兄弟目瞪口呆:“您老的意思是,太子有逼宫的可能?”
宇文述叹息道:“陛下真敢动太子,太子就真敢逼宫,以陛下的雄才大略,他不会走这一步,你我父子,与陛下父子,是不一样的,老夫从来没有提防你们兄弟几个,你们兄弟也不会做出不孝的事情,但是人家父子,一直都互相提防着,太子不会入瓮,陛下也无从下手。”
宇文化及完全懵逼了,他理解不了。
放在以前,宇文述不会跟儿子们说这些,但是眼下,他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南征北战一辈子,各种沉疴旧疾,一旦大病,旧疾复发,自己也就差不多了。
“你们都把嘴巴封严实点,人生在世不过四个字,思进思退,我哪天要是不在了,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宇文述缓缓闭上双目,缓缓道:
“欲临死而无挂碍,先在生时看得轻,你们呐,自求多福吧,不吃亏不长记性,我是教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