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盎可不是一般人,你说他很能打?不一定,他是另外一种性质的主帅,那就是特别会统兵。
打仗不行,但是我统御大军的能力,是顶尖的,麾下十万人,没有敢不听他调度的。
其实打仗很多时候,战术战略反倒是其次,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才是最可怕的。
人家会尊两个叛贼为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拖刀计,先稳住操师乞和林士弘,人家的目标一直都是来护儿。
他这是岭南子弟军,装备不行,战斗力可观,算是精锐之师了,压根就没把叛军放在眼里。
操师乞是一个纯粹的棒槌,他在收到消息后,特别的得意,觉得岭南都怵他,打算跟着他混,心里爽的一批,私下还册封冯盎为左军元帅。
当然,都是在私下,因为冯盎明面上是在平叛。
先锋四万大军,在大哥冯暄的率领下,从建安郡直接北上进入永嘉郡,永嘉郡的叛贼首领汪华,主动给冯暄让出了一条通道。
因为冯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跟杜伏威联络过了。
水军总管陈棱得到消息,冯盎一路往北,打算进入遂安郡,与宇文化及王世充等人合击杜伏威,于是他派出海船将消息带给了江都郡的前线。
七月末,本来不敢往南深入的江都军,因为有冯盎的帮忙,胆子也大了,四万多大军在王世充、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的率领下,一路南下,追击杜伏威叛军。
而最后才得到消息的宇文述,已经气炸了。
“胡闹!”宇文述在江都总管府,怒发冲冠:“立即传我令,让王世充他们给我滚回来。”
杨暕端坐不动,无动于衷。
传令的侍卫没有杨暕发话,也是杵在原地不敢动。
宇文述脸色极为难看的看向杨暕:“老夫前些日子就说过,大军不能越过宣城县南下,恐入圈套,齐王怎能如此儿戏?”
杨暕皱眉道:“许公是不是太看得起这些叛军了,化及去了宣城之后,三战三捷,宣城县也已经拿下,这个时候不往南?应该去哪呢?”
宇文述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冯盎一路往北,叛军视而不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三岁小儿都知事情有诈,偏偏齐王就能上这个当。”
“宇文述!”杨暕拍桌而起道:“你也太瞧不起本王了,杜伏威败军之师,前有化及王世充,来护儿也已枕戈待旦,正是一举歼灭之时,陛下即将启程往江都,难道你不想在陛下抵达之日,送上一份捷报吗?”
宇文述怒道:“我在说冯盎,你在说什么?”
“冯盎绝不敢反,”杨暕呵呵道:“陛下将会带着我大隋最精锐的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驾临江都,试问,他有几个胆子敢反?”
宇文述连连冷笑摇头,朝着传令官道:“你现在立即去宣城,让王世充和宇文化及退兵,再令来护儿火速出兵,掩护化及撤退,迟恐不及。”
传令官咽了口唾沫,又看向杨暕。
“再不去,本公现在就斩了你!”说罢,宇文述直接站起来,从一名侍卫手里拔出宝刀:“速去。”
传令官浑身一震,赶忙转身就走。
卫玄叹息道:“来不及了,陈棱的军情是先给的化及,后传的江都,我们知道的已经迟了,前线已经打起来了。”
宇文述急怒攻心,只觉一阵头晕,身体摇摇欲坠。
“许公,”韦云起赶忙上前去扶。
宇文述一把抓住韦云起的袖子,颤颤巍巍道:“云起速去一趟历阳,一定要见到来护儿,让他赶紧渡江,援救王世充,此战若败,江南回天无术。”
韦云起赶忙点头,将宇文述交给他的门客,然后转身便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看杨暕一眼。
杨暕的心脏砰砰直跳,宇文述气成这副样子,也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在他看来,岭南没有造反的必要啊?
江南如今的形势,对朝廷是非常有利的,杜伏威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冯盎背叛朝廷,根本不是时机。
他着急,也是因为杨广快来了,来护儿拿回了五个郡,他脸上无光,迫切的想要趁势剿灭杜伏威,好博得杨广欢心。
杨暕望着一片死寂的大堂,打量着众人的脸色,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浓郁。
冯盎根本没有去遂安郡,而是转道进入余杭郡,太守元佑还热情的接待了他,为岭南军补充了粮草。
陈棱收到消息后,知道不对劲了,赶忙派人敦促冯盎,西进遂安,支援化及。
冯盎口头上答应了,然后却西进去了宣城,将宇文化及等人的退路,给截断了。
已经将江都军诱过黄山的杜伏威,开始了全面反击,七路大军的反扑,将王世充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但是退也不好退了,因为他们已经越过了黄山,就算顺利退出黄山,还有冯盎在等着他。
来护儿出兵了吗?没有。
因为他见到韦云起的那一刻,就知道江都军完蛋了,再出兵也无济于事了。
“荣公,冯盎进驻宣城,留守的崔弘峻,被斩首了,”旗官紧急禀报道:“冯盎宣称他是奉陛下密旨,诛杀奸贼.......这个奸贼,就是您。”
韦云起浑身剧震:“不好!萧铣恐有动作。”
来护儿闭上双目,叹息道:“传我令,大军撤出历阳。”
韦云起目瞪口呆:“荣公,您这一撤,罪名可就大了,陛下已经启程往江都而来,若是知道.......”
来护儿抬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苦叹道:“张善安在西,冯盎在东,萧铣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若不能及时撤走,江南满盘皆输。”
说罢,来护儿悲叹道:“大好的局面,何至于此?”
长子来楷道:
“王世充他们若败,必往长江撤退,应令蔡莒和江都水师沿江接应,救得多少算多少吧?”
来护儿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走。”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来护儿算是跑的很及时了,他走后两天,卢江郡的张善安,萧铣麾下的张绣,还有冯暄的三路大军,便已经兵临城下。
历阳和丹阳,就这么给丢了。
王世充和宇文化及兄弟,于黄山大败,在得知冯盎占据宣城之后,只带着几百名随从逃往长江东岸,被水师给接走了。
在杨广抵达江都的同时,冯盎已经开始攻打晋陵和吴郡,告急的军情,如雪般纷沓而至。
杨广龙颜大怒。
“废物!”
乘兴而来,却是败兴一场,杨广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来人,将卫玄、韦云起,拿下!”杨广怒道。
立时便有禁卫将卫玄和韦云起控制住,身体情况很不好的宇文述赶忙求情:
“非二人之罪,是臣辜负陛下。”
来护儿直接道:“罪在齐王,不听许公劝谏,冒然用兵,以至我主力尽丧,如今晋陵、吴郡危及,我军却无力渡江,形势凋敝至此,陛下当治罪齐王。”
“来护儿!”杨暕起身怒道:“你不战而退,丢了丹阳、历阳,以至于我大军于对岸无落脚之地,你还好意思怪我?”
“臣有罪!”被绑的韦云起大声道:“但罪不过齐王,大好形势一朝尽丧,臣不过一行军司马,论罪,也是在齐王之后。”
“好啊,本王自从来了江都,你们这帮人就不听我调派,如今全朝我脸上泼脏水,你们是商量好了吧?”杨暕大怒道。
“都给朕闭嘴!”杨广猛一拂袖:“卫玄、韦云起,削其爵位,贬为庶人,王世充、宇文化及、宇文士及贪功冒进,丧失精锐,斩首示众。”
“陛下!”宇文述大惊,赶忙跪在地上,磕头求情。
群臣当中,也有好多人纷纷替宇文化及兄弟求情。
虞世基道:“冯盎反叛,意料之外,化及之败,非战之罪,请陛下明鉴。”
“许公贵为司空,当酌情论罪,”兵部段文振道。
“朕意已决!”杨广大怒道:“谁再求情,当以同罪论之。”
宇文述浑身一颤,晕倒在地。
杨暕眼下也是不自觉的发抖,噤若寒蝉,杨广判的这么重,是他没有想到的。
卫玄韦云起,这个都好说,等杨广气消了,还能上来,也杀不得,但是王世充这三个小的,是完全可以杀的。
杨广颓然坐下,望着大殿内跪满一地的官员,以及正在被人施救的宇文述,叹息道:
“许公鞠躬尽瘁,忠心朝廷,怎奈有子如此?朕杀之也是于心不忍。”
“陛下!”杨瑞站出来了,跪地道:“许公有灭国之功,其子非叛国之罪,不该处死,既然陛下怜悯,有好生之德,可叛流徙,但王世充必须杀,以慰将士在天之灵。”
身为杨瑞新师父的虞世南也赶忙道:“应立斩王世充。”
杨广沉默半晌后,稍微消了点气,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召回襄阳水师,封锁长江。”
冯盎已经把江都郡南岸的句容等三个县打下来了,朝廷大军在对岸没有落脚点,如果没有水师,都过不去长江。
许玄彻、万瓒、管崇、刘元进,如今正在与冯盎接战,来护儿不想放弃这四个人,于是请旨,领军乘坐海船南下,固守四郡。
杨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