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是三军主帅,他的意志,代表着整个大军的意志,他要是不走,指挥大军全力迎敌,左右备身府绝对不会这么不堪一击。
但是他跑了,这就导致整个大军彻底乱了,全都在跑。
咄苾是铁了心要弄死杨广,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弄死,因为他清楚,只要杨广一死,北征的隋军群龙无首,必然彻底大乱,就连大隋国内,也会乱,因为皇位空出来了。
眼瞅着皇帝往南边跑,咄苾也跟着往南边追,两边的阵型,成了一团乱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割裂成无数块。
就是一场大混战,混乱不堪。
渐渐的,方圆两百里的地界,全都是厮杀声,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
这场大战最大的败笔,就是隋军过于集中,外围没有布置游击主力,以拒敌于数十里外,这样的话,就会给营寨中的杨广争取更多决策时间。
但是没办法,粮草不够啊,外围如果布置游击之骑军,人吃马嚼消耗太大,供应不起。
主要还是大意了,以为主力往北推进,已经杜绝了任何被袭的可能,杨约自己都不会想到,咄苾会这么顺利。
都斤山以南,宇文述与于仲文主力汇合,已经与突厥展开了最终的决战,而且优势明显,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杨广营寨被破,率兵南逃的消息传了过来。
宇文述不甘心的闭上双眼:“传我将令,于仲文、来护儿殿后,我军速往救驾。”
杨约和鱼俱罗对视一眼,默然调转马头,整兵南下。
那是皇帝,北征大军就算死绝了,他都不能死,这是每一个臣子最基本的觉悟。
还有就是,不能不跑了,皇帝一跑,不用说,后勤是不要指望啊,而他们孤军深入,已经距离大隋国境两千里之遥,没有后勤,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眼下想要救驾,也很难啊,怎么办呢?丢盔卸甲,轻装简从,往死了赶路,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收到宇文述将令之后的于仲文,无奈叹息一声:“非大事,宇文述不敢命令我,可惜我主力远征漠北,功成在即,却要功亏一篑了。”
虞世基道:“大总管这是什么话?陛下遇袭,皆为我等之罪,陛下受难乃国之危情,突厥不过是疥癣之疾,有什么可惜的?”
卫玄皱眉道:“昨日一战,处罗受了箭伤,我军若是集中主力,杀出一条直奔牙帐的血路,大功有望告成。”
于仲文摇了摇头:“宇文述让我殿后,掩护主力南下救驾,眼下已经不能再打了,传我令,各营循序渐撤,不得慌乱。”
他这边的损失并不大,但是来护儿惨了。
我要是撤了,敌军必然尾随追击,我麾下大半为步卒,若是如此,就是全军覆没。
但是皇帝又不能不救,这一次的将令他又不能不听,于是下令前锋军继续接战,不准后撤,他准备找个机会带着督战队开溜。
士兵,是没有机会知道整个战场形势的,主将说什么就是什么。
骁果军,这次注定了会成为炮灰。
没有几个主帅是心慈手软的,麦铁杖死了长子,都没掉一滴眼泪,这就是为什么他能从一个小瘪三,混到如今的地位,当然了,内心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哉。
不是狠人,带不了兵的,杨素杀自己人比杀外人多,就是这个道理。
杨暕当初跑的快,并没有被逮到,在他得知自己父皇南下之后,他也赶紧带着罗艺和李琛麾下残存的三千人往南边跑,与自己的亲爹汇合。
杨广这次不敢往定襄郡方向跑,因为那里有不少突厥人,所以这次是往榆林方向跑,并且派人通知榆林太守速来救驾。
一路上,杨广的心情非常复杂,但是不会怪自己,只会怪那些将领不给力,这么庞大的一支突厥大军,你们是怎么让他溜进来的?
他已经怒火攻心了,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大败意味着什么,但是呢,想要找这些人的后账,他得活着回去,半道上,绝不能惹这些将领,不然哪个一冲动,说不定会下狠心了结了他。
跑了六七天,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负责殿后阻击追兵,杨广身边的人已经不足五千了,大家都在玩命的跑。
谁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裴蕴平时不怎么骑马,这一次跑的比谁都快,那策马的风姿,帅的一批。
又过了三天,杨暕也算是运气好,稀里糊涂的追上了自己的老爹,而与此同时,咄苾带着仅剩的六千多突厥骑兵,也追过来了。
杨暕心知自己这一次要是就这么回去,罪名大了去了,于是主动请缨,殿后阻敌。
杨广非常感动,终究是亲生儿子,无论犯了多大错,他肯定都不忍心杀害,尤其是儿子此番冒死为他殿后阻敌,杨广更是一阵揪心。
嘱咐一番后,杨广抱着杨瑾继续赶路,别人死了无所谓,自己的儿子孙子不能有事啊。
杨暕身边,毕竟还有李琛和罗艺,他不行,但是这俩人猛啊,一个是李安的长子,一个是罗荣的长子,都是军方系统出身,打小就被培养,那是真玩命。
所以杨暕这支三千人的骑兵,反而跟咄苾打的有来有往,一路边撤边打。
七天后,随着越来越接近大隋边境,咄苾不敢再追了,再追下就不是杨广出事,而是他出事,无奈之下,只能是长叹一声,率军北返。
杨广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大败,就这么尘埃落定。
五十万大军,返回大隋的,只剩下了二十万,并不是阵亡了一多半,而是跑了太多太多。
最可怕的事,为了跑得快,精炼甲胄全特么扔掉了。
历史上,杨广是给高句丽送货,这一次给突厥送了,舍不得给骁果军装配,却白白便宜了突厥。
来护儿让骁果军当炮灰,卫士们看不出来,但是有人能看出来,萧铣做为督战队,并不知道来护儿本意是带督战队走,他还以为来护儿也会让他当炮灰。
我可不想死,我还年轻。
结果呢,他竟然带着一支万人大军,不顾来护儿的将令,擅自脱离阵营,率先南逃。
他这一撤,整个东路军全都乱了,甚至有人调转头来打来护儿,来护儿差点都挂了,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军。
按照原先的计划,三万督战队或许还能安全回去,但是被萧铣这么一搅和,那是甭指望了。
所以有时候别看将帅心狠手辣,人家的决策,大部分时间是正确的。
十万骁果,最后返回隋境的,除了萧铣带走的那支,只剩下了六千人,死的死,逃的逃。
返回边境之后的来护儿直接下达通缉令,缉拿反贼萧铣,扣了个谋逆的罪名。
这下子萧铣彻底没有退路了,本来他还打算回去之后反咬来护儿一口,告对方枉送将士性命,这下好了,被人家先下手了。
麾下的一万人,入境之后四分五裂,愿意追随萧铣的,也就三千来号人,进入河北之后,彻底成了一帮反贼。
这就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杨暕这颗臭棋,搞死了一整张棋盘。
战争其实就是这样,一点微小的差错,就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杨广南逃,就是整个战局的转折点。
如果不是皇帝亲征,换一名主帅,前方宇文述三人,才不会管他,你死就死了,不能影响整个大局,但是皇帝不能不管啊,这就是皇帝亲征最大的弊端所在。
前面已经快打赢了,为了救你,全完蛋了。
九月份的时候,京师才收到了消息。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死气沉沉。
大家本来还指望一场大胜,好让南返之大军平定国内叛乱,这下好了,这支败军反而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
大隋律,临阵脱逃是死罪,那么多的逃兵,身上背着这个罪名,除了当土匪,还能干什么?
“李靖已经率军往北,迎接陛下,想来不出半月,陛下就会返回京师,”苏威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杨铭淡淡道:“速派人往晋阳,请皇后回京。”
这个时候,萧皇后得赶紧回来,天下已经越来越乱了,再不回来,都不好回来了。
说罢,杨铭起身道:“散朝吧。”
缓缓步行在宫内廊道上的杨铭,也是无可奈何,他确实没有想到,会败成这个吊样,稳赢局就因为行军元帅是杨广,被人家抓到了致命要害,导致无数将士战死沙场。
这样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
东宫外,一名年轻将领就站在那里,远远的朝着杨铭行礼,待到走进之后,杨铭收到了对方给他的眼神,于是让身后的裴爽等千牛备身来远一点。
“道玄怎么在这里?”杨铭小声道。
杨道玄,是蔡王杨智积的长子,是皇宫两仪殿的戍卫副统领,虎贲郎将,大统领是麻老六。
两仪殿,是杨广负责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杨道玄小声道:“昨日得知北征大败,父亲一夜无眠,着我务必见一见殿下,转告您一句话,若有事,殿下只管吩咐卑职。”
这小子是杨铭的堂弟,小时候也耍过,但是关系也就那样,杨铭是不敢绝对信任的。
“我知道了,请转告叔父,杨铭非常感激,”杨铭点头道。
杨道玄就这么转身离开。
皇城当中的主要位置,都是杨氏宗亲把持着,别看杨道玄是副统领,真要有事,麻老六一个外姓人,做不了多大主。
杨铭心情沉重的返回了寝殿,杨茵绛等女眷,今天全都在这里。
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慌了。
“夫君,父皇什么时候回来?”杨茵绛迎出殿外,扶着丈夫的胳膊进入殿内。
杨铭坐下之后,一句话都不想说。
杨瑞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爹。
裴淑英则是掩面低泣,她知道自己儿子没事,就在皇帝身边,但也是受惊不轻,如今回想仍是一阵后怕。
杨铭的目光落在了郑观音身上。
这个女人已经在东宫住了两个月了,跟个下人差不多,每天就是伺候杨铭的起居,但是杨铭没碰过她。
“你们都出去吧,你留下,”杨铭指着郑观音道。
杨茵绛赶忙给众人使眼色,拉扯着一脸不情愿的陈淑仪等人离开了寝殿。
杨铭慵懒的靠坐在椅背上,朝对方道:“取悦孤。”
郑观音一愣,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跪着爬了过去,整整一下午,饱受摧残,傍晚时分,被人给抬了出去。
杨铭的心情非常差,是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怒火,他得发泄,其她女人,他舍不得,唯有没有感情的郑观音,最适合。
对方怎么会知道杨广的营垒所在?为什么又来的这么是时候?误打误撞?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漠北太大了,没有正经路,有水有草的地方,就是路,大家都往有水的地方走,确实容易撞上。
朝会上面,谁都知道是杨广的错,但是没有人敢这么说,所以只能是从其它方面找原因,那么咄苾主力又是怎么如此精准的掌握时机呢?
杨铭也是稀里糊涂,整个战况,他现在完全不清楚,只知道咄苾偷袭皇帝营垒,招致大败,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事实上,杨广扎营的那个地方,有一条河流,很多人不知道那叫什么河。
因为这条河不是一直都有,它是时有时无的,但是杨约知道,因为他手下有突厥人告诉他,这条河叫勃而斤河,三五年,才会聚成河流,两年之内必干涸,周而复始。
突厥人知道这条河在哪,所以杨广的位置,是被咄苾完全掌握的,而咄苾行军时东时西,时南时北,就是在等机会,等待宇文述主力越来越接近都斤山,来不及救援的时候,才是他最好的进击时间。
不要小看杨约,这个人一旦全力谋划一件事,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牛逼的地方在于,是他通知杨广,提防袭营。
他已经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但是宇文述在突厥有细作的事情,鱼俱罗当时可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