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兴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无可指摘的天之骄子。哪怕他文不成武不就,他也一直都觉得,那是因为对比的对象不对。
他爹那种变态,根本就不是人。外人说他虎父犬子,那也得他爹是头老虎,可他爹根本就是虎妖,他就算是虎子,能比么?
再说他娘,好端端一个妇道人家,在闺中的时候明明很正常,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鼎鼎有名的才女;结果嫁给了他爹之后,竟然玩起了打铁……把他往宫里面一扔,他在宫里面能打铁吗?铁锤都摸不到一把。
至于在太傅面前,他敢表现得比他的二表兄优秀吗?没看到他大表兄都韬光养晦了吗?他虽然不是皇子皇孙,但既然在一个课堂里,同一个先生教着,哪里会不明白天家的忌讳?
实际上,曾经的二皇子的才学,当然是谢思兴拍马不及的。但是对自己拥有迷之自信的谢思兴可不这么认为,没看见最后他二表哥也被他背后捅小刀子弄死了吗?
现在区区一个林淡,不过是之前没扫清的一点手尾罢了,摁死这么一个小蚂蚁,哪里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
至于这只小蚂蚁竟然敢冲着他叫嚣……“呵呵,临死前总该让人说点大话发泄一下。”谢思兴对林淡的话一点都没有动怒。一只蚂蚁跳着脚要咬死一头大象,难道大象会真的生气?
林淡的脸色很难看,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身形在寒风中更是显得摇摇欲坠,似乎他刚才说的话,真的不过是临死前的口舌之能。但实际上,站在他身边的人才能看出来,林淡的身形站得极稳,他只是气得发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在谢思兴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摁死的小蚂蚁,更或者是看到就会让他恶心的苍蝇;然而在林淡眼中,谢思兴不仅是他大哥的杀身仇人,更是上辈子毁了他一家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谢思兴的心血来潮,他们林家哪怕被二皇子记恨,却未必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若是迟上几年,他大哥能够长成,他们家虽然未必能够像这辈子一样保全,或许也可以避走他乡;甚至于这辈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谢思兴!
“二皇子死了,你们素来兄弟情深,今日我送你去陪陪他。”
林淡在说到“今日”两个字的时候,谢思兴只觉得眼前林淡的身形一阵模糊,到了“他”字落地的时候,他的喉咙已经被巨力扼住,眼前禁不住一阵发黑。
谢思兴刚才要耍威风,说话的时候往前走了几步,和林淡之间相距不过三丈远。他自忖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周围的这些精锐们也有着足够的反应能力,在发生万一的时候足可以维护他,毕竟他和护卫的距离不过一丈不到。再说他本人也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此番出现,已经摆明了车马。今天这件事情摆明了没法善了,甚至于谢思兴的念头是将他们这一行的人马全都灭口。
四十个训练有素的精锐,手持□□,全都骑着战马。林淡一行人虽然人要多出不少,但是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够和这么一支军队对抗。
偏偏,所有人都没想到,率先动手的人竟然会是林淡!那个看上去风吹即倒的林淡!
不是说林家大郎伤了底子,就连科考的体力都没有吗?童生试的时候,林大郎是被胡澈背出的考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全京□□医,都说了林淡命不久矣。后来林淡和胡澈竟然成亲,更是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若非林淡真的快病死了,林家怎么可能把自家的长子嫡孙嫁给胡家;胡家又怎么可能让自家前途无量的幼子,去娶一个连生育都不能的男子?
甚至于谢思兴觉得,自己讲两句出格的话,就能把林淡给气死。
可是,三丈的距离转瞬即逝。等谢思兴意识到的时候,脖子已经落在了林淡的手里。
周围的四十骑也不是吃素的,远处的虽然救应不急,但是保护谢思兴最精锐的五骑一直守在他左右。林淡的动作虽然快,但是五根弓箭几乎在同时射出!
可惜,林淡别的功夫不说稀松平常,也不过是泛泛,偏偏他的轻功身法绝对能够拿得出手;除了应道长传授的之外,平时练习还是靠着经常和暖手捂,以及小七小八玩耍练出来的。没办法,家里让兔崽子带小兔崽子的后果,就是一群跑起来上蹿下跳的兔子,没一点本事,根本就没法逮住人,让他们乖乖吃饭睡觉。
相比较其它的功夫,他在轻功方面倒也算是要技巧有技巧,要速度有速度。他闪过两根箭枝,又拿谢思兴挡了另外三根,自己竟然毫发无伤,只擦破了一点布料。
谢思兴落入林淡手中,其余人只能停止攻击,不需要特别的指示,四十骑隐隐压制着车队,防止让任何一个人走脱。根据他们的情报,车队里除了林淡这么一个主人之外,还有白正清这么一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用得上的人物。
白正清身为林淡和胡澈两个人的先生,若是能够控制了白正清,就不难扳回现在的劣势,甚至能够一举翻盘。白正清还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手上虽然会个三拳两脚,却绝非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一合之敌。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够多。箭头上都有淬毒,哪怕少帅对这种毒物的抵抗力比起常人要强,但也不会坚持太久;就算是箭伤本身,就足够让少帅吃足苦头。
谢思兴好容易搞清楚状况,这会儿已经惊讶地连箭伤都不觉得疼了,比起一般人,他自己的功夫也不弱,却对扣在喉咙上的手指,丝毫办法都没有:“林淡,你!”虽然在谢家,他的功夫可以算是垫底,但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林淡身上着了道!
“外界传言你命不久矣,谁能想到你竟然功夫不弱?”习武虽然说是能够强身健体,但是要想将功夫练到刚才林淡表现出来的程度,对身体要求极高,绝对不是一个病秧子能够玩得转的,“呵呵,林淡林大郎,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说到底,谢思兴的毛病和林淡其实差不多,身手是有了,但是缺乏实战经验。真要面对面地较量,林淡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但是在这种有心算无心之下,就连林淡自己都没料到,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得手。
“我是不是欺世盗名,用不着你来评判。我倒是佩服你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谢思兴既然落到了他的手上,四十骑自然就不敢再轻举妄动,“立刻退出三里地,不然……”林淡手下一个用力,咔嚓一声直接捏碎了谢思兴的一根指骨。
“啊!”谢思兴一声惨叫,十指连心,他身上的箭伤本来已经让他足够疼痛,但是这会儿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滴落下来,“林淡,你敢!”难道林淡就不怕他玉石俱焚?!
……他,还真的不敢。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性命,和区区蝼蚁的贱命相提并论?
林淡回给他一声冷笑:“呵。”
四十骑这时候进退两难。他们肯定不能眼睁睁让少帅落入林淡手中,想也知道肯定会饱受折磨;但是他们现在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将少帅救回。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前者虽然会让少帅受点苦,但是短时间内却能保他性命无虞,徐徐图之的话,林淡手下不过是一堆乌合之众,虽然有几个护院,但是不难让他们发现缺口。
想到这里,首领说道:“少帅暂且忍耐。”然后策马率众离开。
谢思兴这会儿虽然痛得要死,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还不快给我救治?我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林淡掐住他脖子的手,丝毫没有因为四十骑的离开而放松。随从拿着绳子过来,把谢思兴包成了一个粽子,还用一块不知道什么布料,堵住了他的嘴巴。
谢思兴被林淡拽到了马车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造反,却在看到车厢里的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猛地瞪大眼睛:“唔!”国师!国师怎么会在这里?!自从国师离京后,朝廷并没有立刻推举出一位国师来,也没有任何人明确表示应道长已经不是国师了……
什么时候,林淡竟然搭上了国师的线?!等等,刚才国师就在车队里,怪不得林淡有恃无恐。
“谢公子别来无恙。”应道长一张看不出来年纪的脸上,还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先掀开车帘子,对林淡说道,“随我来。”
马车外,白正清和余道长已经在整顿队伍。经过刚才的冲击,众人的情绪必须安抚住,另外该封口的也得封口。若是封不了口的,在北地这种地方,有的是意外能让人开不了口。
应道长向两人说了一句:“贫道和大郎出去走走,你们自行去北凉县,我们二人稍后自会赶上。”
车队一时半会儿的并不会继续前进,车上装满了各种财物,速度也快不起来,两人应下,就看到应道长和林淡两人一前一后飞速消失在视线中。
“方才,你冲动了。”应道长想到刚才林淡的举动,也是不由得有些心悸。那一群可不是好相与的,也是谢思兴胆子大,竟然没有提防。
林淡没法辩解,只是低声应了一声:“是。”凭着他刚才的动作,哪怕是应道长在车队里,要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也是救援不及的,只是仇恨没办法控制。
应道长知道,战在旁人的立场自然说起来轻易,但是身为当事人,其实林淡刚才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远远的,他们已经看到了方才离开的四十骑,他们显然并没有离开太远,马匹也并没有走在官道上,而是选择了水草丰茂的地方,慢慢的减缓速度。
突然之间,几声惊呼和马嘶传来。人高的草丛中,骑手一个个的不见了踪影,饶是应道长也惊讶了一下:“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另外一拨人?
前方骑手紧绷的声音,随着风声传过来:“小心,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