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招弟的话题是李承业先提起来的,在两人互相谈论过别后经历后,李承业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整整衣冠,对唐珩安长揖到底:“三省此次前来,是专为谢唐兄前次对舍妹的救命之恩!”
唐珩安赶紧侧身避过,伸手相扶:“李兄言重了,何须如此客气,府上大娘子本来就是应我之邀,何况,为这事,大娘子当初已经谢过了。”
招弟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就遣人上门来道谢并且送上了十分有诚意的谢礼,非金非银非珍宝,而是她手下工匠新研究出来的几个新方子。对不差钱的唐珩安来说,这可比什么都合他心意!
李承业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就行,也就不执着于这话题,顺着唐珩安的手站直了身子,两人都坐回椅子上,恢复到好友交谈模式,才感叹道:“对唐兄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对我,却是大恩了!”
当初他寻亲的事情唐珩安也是知道的,只是还不等唐珩安说些什么,李承业就感叹起来:“唐兄也是知道,当初我一个人,虽说一直存了念想,但是真没把握能找到亲人,天南地北的寻觅,也不过是哄哄自己罢了。”
“却没想到上天垂怜,让我在这里找到了招弟姐弟五人,一下子就多出五个亲人,不怕唐兄见笑,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那都真是恨不能把全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放在他们五人面前。”
李承业说的激动,但是唐珩安也没有去笑话他,他与底下的弟弟都不同母,年纪小的时候不知道,看见弟弟们还会去亲近,但是被弟弟们的母亲不着痕迹的阻拦过几次之后,加之年纪渐渐长大,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不同,也就断了亲近的心思,觉得还是军营里的生活更适合自己。
但是如果问他的心,还是希望有弟弟妹妹跟在自己的后头的,只是这个念想没可能实现罢了。
也因此,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突然之间有了几个弟弟妹妹,有聪明的,有可爱的,有能干的,还有听话粘人的,简直满足了所有人对弟弟妹妹的希望,换成他,他也会宠着他们的好不好。
只是,唐珩安没有想到,李承业并不是单纯的来跟他炫耀弟弟妹妹,他是来迂回的跟他说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
李承业表达完了自己的激动心情,又开始道谢,不过这次他就随意多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拱了拱手:“说到这里,还得谢谢唐兄你以前对他们姐弟五人的照拂。”
唐珩安也是随意回礼:“李兄这样说就让我汗颜了。”
两人接受的教育大同小异,差别也不是太大,话说到这里,那也不必说透,相视一笑,这个话题就算到此为止了。
李承业今天有备而来,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自己的目的上:“对这几个弟弟妹妹,我是看得重了一些,但这也是他们招人疼,所以特别容忍不了别人伤害他们,何况,其中还把唐兄你也牵扯在内了。”
想到自己一路上听到的流言蜚语,李承业的气愤那是货真价实:“女儿家活在这世上,那名声是何等宝贵,偏偏就有那等愚民,没影子的事情,红口白牙的,说的仿佛自己亲眼见到!只顾自己说得高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说到这里,站起了身,又郑重地对唐珩安施了个大礼,惭愧的道:“只是连累唐兄,三省内心难安,明明唐兄是仗义救人,却变成了这些小人口中的话题。”
唐珩安被他说的云里雾里,避开了他的大礼,狐疑的道:“李兄何必如此多礼,你我二人,倾盖如故,什么时候需要如此见外了。只是李兄如此气愤,又扯到了救人,莫非,此事与府上大娘子有关?”
两人都是人精,虽然李承业的话说的藏头露尾,语焉不详,并不影响唐珩安一下就猜到了真相。
唐珩安简直要被气笑,在他的封地上,居然有人还敢说他的闲话。
虽然他只是个闲散王爷(表面上的),可总也是个王爷啊!在他的封地上,他最大!
他的手下,自然也是有一帮探子的。除了专门负责打探军机和朝政大事的,那种专门打听“人”的探子也是有的,毕竟,自从他来到这里,南安城里也多出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别院,碍于他是个王爷,不能做的太过分,不可能像他父皇的密探一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打听。但是,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他还是能够知道的,不过鸡皮蒜毛的小事是不会报到他面前来的。
但是能让李承业如此生气,可想而知,这话说的,必然不怎么好听。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话,能够说到让根本不在南安城里的李承业都知道了的地步,底下的人却既没有报给他知道,也没有阻止这个流言的传播。
按道理说,只要涉及到他的事情,底下的人在流言刚起的时候就应该掐灭掉了。
其实这完全是个巧的不能再巧的意外,这个流言主要针对的是招弟,唐珩安根本就没有露面,知道得人,知道说的是他们俩,不知道的人能够听到的就是大人物,或者是公子哥。
唐珩安手底下的人,打探的,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像这种闲话,听得最多的应该就是内宅的人。如果唐珩安成亲了,或者有个管事嬷嬷之类的管着内宅的事情,或者能够很快地听到,可是他没有,习惯了军营里生活的他,甚至连很多公子必备的红袖添香的丫头啊啥的都没有,加上自从出事之后,他也派出了人去查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着眼处都在那个山里,查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自然而然地,这种完全没有实际意义的流言,就更传不进王府里来了。
李承业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唐珩安,看他怒气上来,心里对自己要做的事,更有了一些把握。一边点头承认唐珩安猜对了,一边嘴里接着唐珩安的话,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唐兄猜的没错,正是与我大妹有关,我一路过来听得不少有关这事的流言蜚语,话说得极其难听,起初并不知道说的是我大妹,已经觉得传这些流言的人用心恶毒!直至进了这南安城,才知道说的那个居然是我大妹,简直肺都要气炸,恨不能将那些人一个个全都杀了。他们倒也聪明,不敢提我大妹的名字,只是住在这城里城外的人,那个不知道说的就是我大妹,等到我回去询问了大妹,才知道这事居然牵连的是唐兄你!”
李承业并没有复述自己听到的流言到底有多么难以入耳,添油加醋没有什么意义,反正能让他如此气愤的,听的人只管往不好的方向去猜就可以了。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胜过说了什么。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开口说道:“我祖父父亲对我叔祖一家有愧,我找到我五个弟弟妹妹的时间又晚,让他们五人孤伶伶的,无依无靠。不是我两个大的妹妹能干,也许我就见不到他们了。可是我这么好的妹妹,却被人这样的污蔑,哎,我却无能为力,但凡我少些愚笨,有能力光复我家祖业,又怎么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侮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李承业说到这里,眼角却微微湿润了,抬头眨了几下眼睛,才接着说道:“别的都不用说,如果我再有本事些,哪怕多的做不了,至少也能让人不敢说我家人的闲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我妹妹名声受损,却连为她找一个依靠都没办法。你说我枉为人兄长,却连自己妹妹的亲事都无法出力,一想到我如此聪明,懂事还有无数奇思妙想的妹妹,本该被人捧在手心疼爱,却从此亲事艰难,我这心里,唉…”
李承业一声长叹,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一句话了。
李承业的气愤是真的,他的悲伤无力也是真的,即使他的心里有百般算计,话赶话的说的这里,也真的触到了他的心里。
当他成年,教导他的老师为他取下“三省”这个字。他就每日都在“三省吾身”,从最开始的我是谁?我是父亲的儿子!我不能忘记父亲的仇!是否每日都在为这个目的而努力?学到了什么?又练到了什么?
一直到,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这是我的国,也是我的家,我应该让我的子民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离失所,衣不裹服,受人欺凌!
当找人来到唐国,唐国人的安居乐业,就是他想让自已国家的人,也能够得到的。
是啊!他想的再明白,奈何现实太无奈,他要人没什么人,还要钱,是没有钱,没人没钱,他所有的理想就全是镜中花,水中月。
每碰一次壁,他心中的无奈就深一层,碰的壁多了,削减的就是他的真诚与底线。当初听到招弟说救他的人是唐珩安的时候。他心中未尝是没有别的想法的,一次次的碰壁,对李承业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就是不重要的。
他迫切的需要有人来支持他,最好最合适又不会让他有什么后遗症的,莫过于他的亲人能够为他带来的助力。
如果他的妹妹能够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夫婿,而这个夫婿又能够为他提供帮助,这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唐珩安是个金龟婿,对他们家来说,更是!
他想的很好,但也知道这个事情实现起来很难,但凡他今天能够做出一些成就,让人看到他的价值,或者可以说,让人看到他和他的妹妹都是有相同身份的地位的人,那这个事情还比较好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现在已经有了这个身份、地位和别人能够相信的实力,那他们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带回国去了。给了封地封了称号,还会发愁招弟的终身大事吗?
他现在能够拿出来说的,也不过是招弟的聪明能干,还有数不清的好点子,他能看到其中的价值,相信唐珩安一样能。
李承业的无奈触动了唐珩安,在他小的时候也是要过自己的母亲的,只是一次次的结果都是避而不谈。更为夸张的是,等他长大想查询一下自己母亲的事情,才发现居然找不到一个知情人。
能够探听到的都是听着就不靠谱的,而他的父亲对这件事情,只是对他说过一次,等到该让他知道时候会让他知道就再也不说。
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到底是陪着父亲长大的侍女还是父亲偶尔遇到的平民女子更像他的母亲。
就因为这,他没有象其他人一样,在少年慕艾的年纪心底藏个影子,他想的是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一遍遍的猜测,父母到底是怎样相遇又怎样相爱。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相爱的,因为他父皇亲口对他说过,也对他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怨意。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父亲应该是想念母亲的,说起来别人都不会相信,他的父亲,一个国家的王,而且是一个世人眼中无比高大铁血,将一个混战国家带到的强盛富裕的皇帝,居然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
但是唐珩安,就是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深爱着母亲的。虽然他有很多的弟弟,虽然他们都是不同母亲,但是这从未让他失去信心,因为他父亲虽然妃子不少,却告诉他,遇见他母亲,是他人生最美满的时候。
人生能够得一知己,而且还是自己的爱人,这样的人生了无遗憾。
可笑表面上最多情的人教自己儿子的居然是专情,遗憾因为不可抗原因让两人分开无法白头偕老,可是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体会同样的感情,导致对父亲极度祟拜的唐珩安,对于自己要娶什么样的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