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御书房的路上，李博夷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刚才在路上，他凭借着十足的诚意，成功从零零发的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卞禧，你可真该死啊！
我好心给你机会去参加比武，好让你有机会拿个名次，回到高丽之后好扭转一下风评。
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毕竟咱也不图你这个。
可恩将仇报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果然应了中原的那句老话，狗改不了吃屎，在高丽耍小手段得罪了傅采林，来这里竟然还干上拐卖人口的活计了？！
关键是，你拐就拐吧，眼睛咋就那么尖呢？
专挑官员家属拐......这已经不是添麻烦那么简单了，一个弄不好，整个使团的人都要和自己的脑袋说再见了！
“李大人，别这么紧张，归根结底，这都是卞禧的个人行为，又不是你指使的，咱们啊，充其量也就落得个管束不严的罪过，态度好一点，我之后再帮你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零零发还是很有商业道德的，既然收足了诚意，那服务态度就一定要好，售后也不能马虎。
而听到他一番话，李博夷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是啊，明明是卞禧犯的错，凭什么要使团的人替他承担罪过？
不过，撇清关系恐怕还不够，那两个孩子的身份太特殊了。
只是撇清关系，恐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关键是他这个管束不严的罪过，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固然过去了大明皇帝这一关，等回到高丽之后，未必能过去高丽王那一关。
贬官罚俸都是轻的。
倒不如......来一手指鹿为马？
经过零零发的提醒，心绪平静下来的李博夷，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套完善的计划。
很快，御书房到了。
零零发和门口值守的灵灵牛、灵灵猪打过招呼，让李博夷在门外候着，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皇上早早得到了通报，见到零零发走进来，关上了门，又从怀中取出一道隔音符贴在了门的缝隙上。
而后，才是看向皇上，脸上露出了肆无忌惮地笑容。
佛印和皇上也是会意过来，搓了搓手指。
“臣零零发，幸不辱命。”
零零发将之前卞禧交给自己的荷包从怀中拿了出来，放到了皇上面前的桌案上。
皇上也是头一回赚这种钱，心中莫名有些小激动。
搓了搓手，就将荷包打了开来，将里面的银票一张张拿出，又平铺在桌面上。
点数之下，也是有些意外。
竟是足有一万五千两之多!
“看不出来，这高丽使臣还挺有钱的。”
皇上一边感慨着，一边将桌子上的银票，分成了两份。
一份六千两，留在了自己的手中，另外两份合计九千两，留给零零发和佛印自己分。
“皇上，咱不是说好了三七......”
佛印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就要出声，最开始不是说好了三七分？
怎么变四六了？！
佛印倒不是在乎那么一点点银钱，开玩笑，他掌管着保龙一族的情报机关，而搞情报，又是最烧钱的，平日里经佛印之手批出去的条子，动辄都有几万两，乃至十几万两，怎么也不会因为那么几百两的事情，跟皇上斤斤计较。
但正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当初说好了三七分，现在皇上却拿走了十分之四，朝令夕改不提倡啊！
真的，他真的不是在乎那么一点钱，只是想要绝了这不好的苗头。
听到这话，皇上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刚刚的反应和回答，让朕很痛心，这多出的部分，是朕的精神损失费。”
与此同时，零零发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了佛印：“你们谈的时候，皇上就要三成......可你怎么跟我说皇上要七成啊？！”
佛印：“......”
忘记还有这一茬了。
被识破的佛印，有些紧张，连忙就要转移话题：“先别管什么钱不钱的了，高丽使臣还在外面等着呢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咳咳，的确。”皇上敲定了下来，不过最后还是没忘记给零零发一个保证：“但佛印欺上瞒下也是事实，阿发别怕，等晚些时候，朕给你主持公道。”
这下，轮到佛印的脸垮了下去。
零零发则是一脸欣喜，恭声道谢，心中想得却是晚上回家的时候，该如何跟娘子交代......如果能和佛印五五的话，也就是说最后能够到手四千五百两。到时候交上去一千四百两，就说这笔钱皇上拿了七成，佛印过手又抽了两成，自己虽然分到了一千五百两，但也要留下一百两，用作平日里的交际应酬......合情合理，娘子应该不会起疑！
“外臣李博夷，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李博夷刚进御书房，行了一礼后，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皇上桌案上的银票和那熟悉的荷包，瞳孔骤然一缩。
零零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也是暗道一句坏了。
光想着事后分钱，忘记还要把这家伙糊弄过去了。
不过，他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搞这种事情了，当即和皇上以及佛印对了下目光。
眼见两人的面容变得沉重下去的时候。
自己也适时地显露出一丝惶恐不安，同时朝李博夷的方向，使起了眼色。
像是在说，咱们事发了，各自想办法吧！
李博夷也看出了眼神当中蕴含的含义，心脏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着，暗骂了零零发一句不靠谱的东西。
盘算着该如何破局。
虽说给零零发送钱，本身算不上什么毛病，这种事情，即便是在高丽王廷，也时有发生，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
平时倒也罢了，他送钱的时候，固然还抱着讨好这位保龙一族的心思，以至于诚意特别的足！
可总归算不得什么大错。
但问题就在于现如今不是平日里的交际应酬，事关卞禧袭击大明官员家属的案件，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大量银票，给保龙一族的成员，会不会让大明皇帝以为自己是做贼心虚？
可恶，早知道就更小心一些了。
不过，李博夷觉得，若是回到之前的时间，让他给零零发送钱，他估计还是会诚意十足，充其量，只是叮嘱对方小心不要被人给发现了。
毕竟讨好保龙一族的机会，对他这个外臣来讲，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尽管之后未必能够从零零发身上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可总归能够增添他在高丽王眼中的价值。
对他以后的晋升之路，大有裨益。
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阳谋了，明知道，却还会上当。
正在这时，皇上扫了眼桌子上的银票，像是看见了一堆废纸一样，目光逐步转移到了李博夷的身上：“使者，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人已经找到了。”
嗯？
见皇上没有直接提银票的事情，李博夷心中一颤，旋即升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大明皇帝没有追究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说起了卞禧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对他是个机会！
当务之急，不是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是先让卞禧这件事完美谢幕。
想到这里，李博夷连忙伏地跪拜，开口便是请罪：“外臣一时不慎，竟令图谋不轨之贼人，混入使团之中，还请陛下降罪。”
“哦？”皇上眯起了眼睛，看向李博夷道：“你都知道他做的事了？”
闻言，李博夷正准备诚实作答，眼角余光却瞧见零零发手掌小幅度摆动着，同时也朝他使了眼色。
不？
不说？还是不知道？
李博夷更倾向于是后者，因为他给零零发的诚意，如今都陈列在皇上的面前了，显然是零零发提前暴露了。
既然如此，他这边交不交代，意义都不大，除非是零零发只承认自己收受贿赂，却没有承认自己泄露情报。
如此，才说得通。
也就是说，这句话，是大明皇帝的试探？
若是他主动交代，说知道卞禧犯下的罪孽，便是人赃并获，好重的心机啊......李博夷觉得自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当即头低得更深了一些：“外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有歹人混入了使团之中，实在是监察不利，还请陛下降罪。”
“哦？这么说卞禧意图对我大明官员家眷出手的事情，你是完全不知情喽？”皇上继续开口，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冰冷。
然而这样的话语，却让李博夷更加确认了，对方就是在诈唬自己，却也没有戳穿的意思，而是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什么，那歹人竟然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见他表情当中没有丝毫作伪，也不禁在心中有些感慨，面上却同样不动声色，故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四目相对，试图从李博夷的目光中，寻找出一些破绽。
良久，皇上收回了目光：“看来尊使的确是不知道啊......佛印。”
佛印当即站了出来，将卞禧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
又拿出了卞禧签字画押后的罪状。
见到罪状之后，李博夷对卞禧的感观更恶劣了，对方竟然说高丽使团就是他的同伙？！
好家伙，你倒是硬气一些啊！
怎么把他们吐露出来......不对啊，这根本就是栽赃嫁祸，他什么时候吩咐对方去绑架朝廷重臣的家眷了？
如果不是李博夷知道自己刚刚是在胡诌，恐怕这会儿都要怀疑卞禧是不是真的被人给替换了。
否则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事后还要拉着全使团的人一起丧命？
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李博夷面上也不忘记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陛下，外臣冤枉，那卞禧分明就是歹人假扮，就是为了混入使团之中，挑拨两国的友好关系啊！”
皇上感觉自己有点忍不住笑意了，他当然知道这使臣是冤枉的，固然卞禧动了绑架莫小贝和羡鱼的心思，可这和高丽使团没有关系。
而卞禧在狱中虽然签了罪状，可却也明白，高丽使团是他最后能够依靠的力量，若是将高丽使团拖下水，他就真的再无半点生机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说高丽使团是他的同伙？
至于招认的罪状......那是佛印灵机一动，用幻形符修改过后的内容。
其目的，便是坚定李博夷和卞禧划清界限的决心。
事实证明，这张罪状，改得的确是妙。
见李博夷不停地在磕头，以表无辜，皇上也是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而后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开口说道：“使者勿要担心，朕还不至于被这点小把戏蒙骗，朕也相信你是无辜的，先起来吧。”
“陛下慧眼如炬。”
李博夷心里松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在他起身的这段时间里，皇上也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这些银票上面。
“佛印，将这些银票整理一下，给使者送去。”
听到这话，原本落回肚子里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吗？
“外臣有罪！”
他急忙又跪了下去。
然而这一次，却是佛印抬起了手，一股无形之力托着他的双臂，让他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皇上这是也是摆了摆手：“使者勿要惊慌，身为异国使臣，前来大明京城，小心谨慎一些，朕是能够理解的，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不过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阿发总不能白拿你这笔钱，你说是不是？”
“李大人，皇上都这么说了，这钱你就拿回去吧。”
佛印虽然不懂皇上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话一出口，就再没有收回来的可能，他也只好看着这些银票，飞离自己的口袋。
李博夷只好接过银票，还没等继续说些什么。
就听皇上说道：“行了，朕也要继续处理公务了，使者若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阿发，你也下去吧。”
闻声，零零发上前两步，和李博夷并肩而站，齐齐行了一礼：
“臣告退。”
“外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