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整个平虏堡里就只剩下零星几点的微弱烛光,映衬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光。
在古代,灯油可是相当贵重的物品。
古人大部分都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主要是因为晚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
除了达官贵人,基本没有夜生活这种东西。
月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给这座典型的辽东小院带来了模糊的光芒。
一个盈盈少女正在这昏黄的月光下练武。
她的底子不太好,筋骨奇特,可惜练武有点晚,好在家里农活做的多,臂力不错,倒是正对着戚家刀的功夫路数。
非常刻苦。
小姑娘的额头上、脖子上涔满了汗珠,但她恍若毫无知觉一般,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秦良玉托着腮坐在门楣上,怔怔看着勤习不惰的丁白缨。
虽然她一直把‘找个媳『妇』’当成口头禅挂在嘴边,不过秦良玉心里有数,在这个世界,她想找个媳『妇』可是太难了。
世人的眼光,对方怎么看待自己,还有……
太多事情了,最大的可能,她应该是茕茕孑立,伶俜独居着过一辈子的。
造化弄人,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女徒弟。
“喝口水吧。”秦良玉仰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练功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不累。”丁白缨面无表情的说道,“师傅如果你累了,你先回屋休息去吧,徒儿再练习片刻。”
秦良玉指了指被绑在院角的舒尔哈齐,沉『吟』道,“辽东总兵杨绍勋给递了消息,让咱们领着这狗东西去辽阳。我也回了消息,让努尔哈赤这建虏亲自来平虏堡。估计再有两三日他们就来了。”
看丁白缨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秦良玉继续劝解道:“在那之前,咱们要保持足够的精力体力,否则敌军若是偷袭,我们会无力应付。今晚可能是最后一个安稳觉了。”
看丁白缨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秦良玉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狗贼会逃跑,现在堡子里里外外有不少士兵在巡逻,我也会盯紧他的,他跑不了。”
丁白缨蓦地停下了动作,颓然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是担心这些,只是我一停下,就会想起我爹娘还有我弟弟……”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紧紧抱着微微颤抖着的丁白缨,“我明白……其实我们可以住在其他地方的。”
丁白缨摇头:“我以后就没有家了,让我多住几天吧。”
两日后,两名装备精良的辽东军把总找上门来。
“明日午时,杨总兵携建州卫指挥使努尔哈赤将与秦参将会晤与堡外,还请秦将军带上这位……”说话间,士兵指了指已是半人半鬼模样的舒尔哈齐,“努尔哈赤指挥使的胞弟。”
秦良玉点点头,略一思考,回道:“还望杨总兵为辽东的汉民百姓们主持公道。”
辽东军把总冷淡回应:“这个是自然的,不劳秦参将多虑了。”
又一日后。
平虏堡外,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哒哒作响,还有沉重的轰隆隆的脚步声。
秦良玉搂着丁白缨,稳稳的坐于马上,立于郊外的三座孤坟旁边。
舒尔哈齐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坟前。
“他们有很多人么?”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丁白缨忧心忡忡的说道。
她扭头看着巍然不动、面『色』如常的秦良玉,心里顿觉安定不少。
“不全是女真人……”秦良玉听着脚步声判断道,“还有不少是辽东军。”
丁白缨仍旧愁眉不展:“他们是合起伙来了么?师傅……”
秦良玉蓦地一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道:“静观其变吧。我谅那辽东总兵也不敢任意妄为!”
等了一炷香功夫,大队人马已经现身于秦良玉眼前。
大约几百人的队伍,其中一百人左右是女真人的一些轻骑兵和重装步兵。
这还是秦良玉第一次看到女真人征伐天下,引以为傲的重步兵。
不同于蒙古人,靠着轻重骑兵闯天下,女真人并非纯粹的马上民族,他们是渔猎民族。
女真人世代靠着打猎和捕鱼为生,而且也并非像蒙古人一样居无定所,他们大部分都沿着辽东广袤的水域生活着。
这些士兵们身穿塔形重铠,其甲片不是细小的甲叶,而是层理感强的板状长甲条,一层一层圈在身上。
头戴着一种名叫铁兜鍪的盔帽,周匝缀长檐,可以说是一种斗笠形状的铁盔。
这一身厚重装甲起码近百斤重,需要极为强壮的汉子才能身穿这样的重甲作战。
行军过程中会传来轰隆隆如同连绵春雷一样的脚步声。
在宋朝的时候,金国人就组织过类似的重装步兵,当时还给这种军队取了个很有佛理的名字叫‘铁浮屠’。
不过后来‘铁浮屠’们被岳飞的岳家军剿灭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现在努尔哈赤复制了他们祖先的荣光,又加以改进,使得其战斗力更胜以往。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由谁来组织这面部可怖的重装步兵了。
这些士兵甲胄呈现黯淡的金黄『色』,后面举的旗帜也都是镶着金边。
秦良玉猜测这应该是正黄旗的士兵们。
黄『色』,在很多人眼里应该是隶属于皇家,平常人不得使用的,不过这个规矩其实只适用于螨清。
明朝虽然以黄为贵,但是并不明令禁止寻常人使用这个颜『色』。
尤其是到了万历年间,民间使用黄『色』的人大有人在,布商只要交够了税款,可以随意卖任何颜『色』的布料。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努尔哈赤也敢明着使用金黄『色』作为旗帜的颜『色』。
正黄旗的士兵们挡在撵着缰绳的努尔哈面前,他面『色』铁青的遥望着自己的胞弟,深邃的眼眶之中也不免流『露』出了感伤之情。
毕竟那是自己血肉相连的弟弟,兄弟俩受尽凌辱才有了建州女真这份家业……
努尔哈赤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