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月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连君宸,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
这真是脾气再好的人,都要被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连君宸这种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抬头纹都皱成了个“川”字,显然是气炸了。他大概是还再质问上两句,结果变成了两声剧烈的咳嗽,只能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鸷月依旧是玩味的笑着,“你可以不求我救他,不过,他注射的可是全身麻醉。过一会儿一定会进入深度睡眠的,他这样的一旦睡着了,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听了鸷月的话,我心头一凛!
他说,这个后果还是我知道的……
难道连君宸也和我一样,被带到了玄灯村,或者在鬼域中遇到了什么危险吗?否则,他凭什么说,连君宸进入梦境会产生一定后果。
完了!
这才是大麻烦,如果事实真的和我猜想的一样,我就必须保证连君宸不是在梦中,让他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
但,他现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极度危险,根本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他就会昏睡过去,而没有办法通过物理的方式叫醒。
即便一会儿医生赶到了,也可能在治疗的过程中彻底的昏睡过去。
在医学上,麻醉的人一般是自然醒来,叫醒麻醉的人很难的。
“这个不用你多管闲事,总之,除非生死关头。否则,我不会让你动他来世的因果。”我说的十分坚定,指了一下大门,“你既然已经拿了头发,就没必要赖在这间房间里吧。”
我这是在下逐客令。
鸷月十分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却依旧荡着笑容,非常自信的说道:“我和你打赌,不出半个时辰,你铁定哭着来求我。”
“赌什么?”我问他。
他摸了摸下巴,已经走到了门外头,“你输了就和我冥婚,好气死芈凌翊那只臭僵尸。如果我输了,告诉你,我要你三根头发的原因。”
我心头一惊,“真的吗?你……会告诉我拿我三根头发的原因,不过,我就算知道原因。也没法阻止你的阴谋诡计吧?”
“恩……”他低吟了一声,莞尔一笑,“那好吧,只要你赌赢了,我便不用这三根头发做不利你的事情。这个赌局公平吧。”
这句话,说的倒还像句人话。
鸷月果然就是那种阴晴不定的家伙,刚才还赖着不早,现在颀长的身子微微一转身,脚下步子轻盈优雅的出去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连君宸,手指在他的脉搏上摁了一会。本来是想测算一下他的心跳,来判断他的伤势,没想到手却被他反手给抓住了,“丫头,你怎么能打这样……的赌……”
他说有点大舌头,可以看出来是尽全力说出来的这番话。
看这种状况,似乎还被喂了一些类似镇定剂,或者安眠药之类的东西,来使得他在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越来越没精神,最后进入一个深度的睡眠状态。
方左一可真够狠的,想折磨完连君宸,就让他进入危险的梦境中。
我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大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最后一次的梦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致命的危险以后,就醒来了……”
他和我四目相对,眉头紧锁,半晌在眨了一下眼,表示肯定,“是……那次……还是南宫大师在梦中救了我。可……我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我不能保持清醒,别去求他……好吗?你不能嫁给那个东西……”
“大哥你糊涂啦,那个家伙刚刚才占用君耀的身体,他还不知道太白大人的血能保护你不进入梦中。”我紧紧的握住连君宸宽大却十分冰凉的手,低声的先安抚住连君宸,目光看向了宋晴,“你找太白大人借几滴血来,只要几滴就行了,别伤着它。”
我其实最于心不忍的,就是伤害太白大人,用来保住我们这几个人的性命。眼下真的是进退维谷了,先借一点给连君宸度过难关,对太白大人的伤害应该并不算大。
宋晴点了点头,在桌子上拿了个陶瓷做的小碟子就出去了。
我看那个碟子的大小,好像就是平时用来装血液之类,比较少量的液体。
不多时,宋晴就回来了,却是煞白着一张脸。
她手里的白色小碟子空空如也,在门口呆立了三秒钟,才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在我耳旁耳语了一阵。
“什么!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下就从边上跳起来,直接推开门就朝关着太白大人的书房冲过去,太白大人死了!
宋晴居然跟我说……
太白大人死了!
这鸟可是幽都来的大人物,在宋家传了几十代几百代了都不死,什么样的战争,什么样的朝代更迭,什么样的利益纷争是它没见过的?
怎么能死在连家这么一个破地方呢?
好在我除了肚子上有些疼之外,身上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第一时间就往书房赶去,一路上,地上全是我脚底踩下去的血脚印。
推开书房的门的时候,里面特别安静,一如既往的飘散着一股子淡淡的书香味。里面已经窗帘是拉上的所以显得有些幽暗,摆在门口的那只巨大的鸟笼还在。
只是笼子里散落了很多羽毛,太白大人的身上结结实实的扎了一把三棱刀。太白大人的身体已经是僵硬了,身上伤口处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双精明的鸟眼终于是安详的闭上,脑袋耷拉在鸟笼子的底部,翅膀垂在了身子的两侧。
看那个模样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已经死了有五六个小时了。
我去他大爷的啊。
我对付用三清破邪咒打伤那只婴灵顶多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的事情,而太白大人却已经经死了有五六个小时。
这方左一也忒狠了,他早就做好准备,把我和连君宸都逼上绝路。
可是就凭方左一这样的怂货,竟然能一刀把太白大人干掉,这简直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在我的记忆力,太白大人这只鸟连酒吧都经常出入,而且从来没出过事情。
它要是没点本事防身,不管是酒吧里谁对它起了点坏心,它都没法活到现在啊。
望着太白大人的尸骨,我怔怔的站定了一会儿,突然然间就感觉到膝盖的骨头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猛然间就跪在了地上,身前正好是太白大人的鸟笼。
我就抱着那只鸟笼,那种想哭的冲动上来,眼泪就抑制不住的往下流。我以前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大概一年哭不了一两次。
就算是看那种特别感人的电影,简烨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无声的哭了,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本来学解剖的人,每天要面对尸体,就不该有太多感性的情绪。这一阵子所经历的事情,好像要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
说到底,还是我和连君宸这一伙人害了太白大人。
如果不是为了断我们后路,方左一根本就不会对一只又肥又自负的鸟儿下手。
相比较我而言,宋晴从小就是和这只肥鸟一起长大的,她对这只鸟的感情更深。她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蹲在我身边说道:“它怎么会死呢?当初南城有几个小孩抓倒它,把它丢进油锅里都没事呢。”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太白大人这个死肥鸡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这样,凌翊离开了我,太白也离开了我……”我感觉内心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搂着笼子泣不成声,嗓子都哭的颤抖。
那种很想用一切,换回太白大人重新在鸟笼子里活灵活现的愿望无比的强烈。我多希望我也有鸷月一样无比强悍的力量,能够将一个人,或者仅仅只是一只鸟起死回生。
两个女人悲伤到一起,很容易抱在一起乱哭,甚至会失去理智。
我抓着冰凉凉的笼子的时候确实曾经感受到过绝望,可如果连我都觉得绝望了,那躺在卧房里被方左一弄的全身麻醉的连君宸不得更绝望了。
有时候我还真有点怀疑,鸷月早就来过书房,知道太白大人会死于非命,他竟然断定了我一定会去求他。
好让我这个赌,输的彻彻底底。
宋晴搂着我哭的比我还大声,她一边哭的是太白大人死的太惨了。活了那么久,还以为它长生不死,可以一直这么泡妞下去。
另方面她哭的是我,说我可怜,和那个变态鸷月打赌。现在打输了,还和人家冥婚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看来宋晴也是从对鸷月和我们的对话里知道,凌翊已经不在那具身体里了。是头七那天晚上,连君宸让道士把鸷月的魂魄弄进去了。
小妮子的哭声太大,很容易就惊动了别墅里其他的佣人。
外头都围了李二红和另外两个佣人,怯生生的看着满身都是血的我们。尤其是宋晴脸上还有被婴灵唾液腐蚀过的疤痕,以及脸上还带着被手指甲抓伤过的痕迹。
我们两个活脱脱就像,刚从阿鼻地狱里逃出来的俩恶鬼。
我肯定要比宋晴先镇定下来,既然,太白大人的血都已经干了,肯定是派不上用场了。本来血液凝固了之后,就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是绝对不可能变回液态。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连君宸暂时保持清醒,先不要进入梦中。
好在我们学习解剖死人的专业中,也有几门课是教我们外科常识的。于是我轻轻的拍了拍宋晴的脊背表示安慰,又小声的问宋晴,“以前上课的时候,导师是不是有教过我们,用特殊的药物唤醒全麻的人?”
“唤醒全麻的人?”宋晴的哭声止住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然后嘲讽了我一句,“别逗的苏马桶,全麻的人怎么叫醒啊?苏马桶,你这个赌是要输定了,你怎么这么笨啊。如果是浅度麻醉,只要外力刺激,就差不多能保持清醒状态。深度麻醉只能等麻醉时间过了,自己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