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忍耐，双手因膝盖疼痛而颤抖，双眼因烛光而酸涩。
反观华妃被宫女伺候的昏昏欲睡。
此情此景，饶是再与人为善的性子，此刻也对华妃恨之入骨。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
何况她一介凡女。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已经没了声音，华妃被宫女簇拥着抱回寝宫。
等到她笔落到最后一页时。
颂芝缓缓而至，细声细气道，“劳烦小主将这本佛经抄完自行离去，奴婢还要伺候娘娘，便不多留了。”
她规矩妥帖，言语客气。
却无半分敬意。
沈眉庄点头，等人离开才敢用帕子轻轻擦去被油灯晃出来的泪水。
膝盖已经麻得没了知觉。
在采月哀求她先站起身的哭腔里，她依然执拗地跪着抄完最后一页的佛经。
此刻屋外月朗星稀，已经到了后半夜。
沈眉庄觉得每走一步，都是钻心入骨的疼，可她必须受着忍住。
就如皇上所言。
耐得住寂寞风寒，才能享得住长远。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漫长的夜晚终究结束，翌日迎着朝阳升起，规矩从来不会因个人的不适而改变。
沈眉庄一夜未眠。
整个人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她每每闭眼，耳边既有小莺讲述嬛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经过，亦有华妃冷嘲嬛儿与她姐妹情谊的讥讽。
双重折磨下。
沈眉庄硬生生在床上挺了一夜不能安睡。
苍白的脸上，青黑的眼下，即便敷了厚厚的粉亦无法遮掩。
她匆匆去景仁宫请安。
刚进门，便迎上了众人看好戏的眼神。
夏冬春正在和齐妃谈话，见到沈眉庄进来，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
愣是让不算安静的大殿里，都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嗤笑。
随后紧跟着的是丽嫔，以及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嫔妃。
她们旁若无人地谈起沈贵人和菀常在情比金坚的姐妹情。
“哎呀，本宫可听说当初菀常在卧病在床的时候，沈贵人是衣不解带地去看望过好几次。”
“怎么菀常在病刚好，不是在答谢沈贵人的路上，反而是在勾引皇上的路上呢！”
“幸好这样脆弱的姐妹情，本宫无福消受！”
丽嫔幸灾乐祸。
将甄嬛的形象塑造成了个背信弃义的忘恩小人。
饶是沈眉庄此刻对甄嬛有气。
也不想甄嬛的名声被人这般玷污。
她蹙眉出声辩解，“娘娘慎言，菀常在的为人不该是被只言片语下定论。”
“沈贵人这话本宫听不懂，本宫可没讲菀常在的为人如何。”
丽嫔一身翠绿衣裙，衬得她娇俏动人。
她装傻反问。
让沈眉庄无话可说。
倒是一开始笑出声的夏冬春接了话茬，“丽嫔娘娘没听懂，嫔妾也正疑惑呢！”
“诸位姐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安答应的婢女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菀常在身边地位玲珑前一天到咸福宫打探了消息，知道皇上要去存菊堂陪沈贵人用膳，后一天皇上就被菀常在截胡了。”
“啧啧啧，这话本子都没这么凑巧的事儿，怎么就给沈贵人遇上了！咯咯咯！”
夏冬春笑得矫揉造作。
但无人怀疑她话的真实性。
作为皇后身边的实名打手，在座的各位都被这人掀过老底。
不知道她从哪打听到的消息。
也就几位高位娘娘没被她揭过秘。
其他人都有过亲身体会。
例如丽嫔私下爱吃大蒜，有次闹肚子惹怒了皇上，以至于她长得不错，到现在都没能挽回皇上，继续恃宠。
这事在后宫算是比较私密的。
万万没想到会被个新来的夏冬春当众爆出来。
她不过是帮着华妃阴阳了一下皇后。
接到皇后不满信号的夏冬春立刻开大。
气得丽嫔回宫撒泼，打发了一众奴仆。
再例如表面看着大大咧咧，谁都能怼两下的欣常在，实则是个很喜欢絮叨的婆婆妈，得知皇上就是厌透了她这张嘴后，欣常在才消停下来。
这事不算什么大秘密。
但被当众揭短还是头一次。
夏冬春怼起人是真往人肺管子戳，欣常在不过是暗骂了她一句没脑子。
就被夏冬春那破锣嗓子吼得满宫人都知道了，她失宠的真相。
气得欣常在这几天都没开过口。
诸如此类。
让众人完全不再怀疑夏冬春，且非必要，她们不会再跟夏冬春多说一句话。
因此，夏冬春话刚落。
众嫔妃连沈眉庄反应都没看，就跟着笑出声了。
“哟，这本宫就奇了，怎的沈贵人这般维护菀常在，是不知情还是知情啊？”
齐妃忍不住好奇追问一句，惹得丽嫔富察贵人之流笑得合不拢嘴。
她们多说一句。
沈眉庄的脸色就多黑一分。
敬嫔有心打圆场，但怕对上夏冬春那张破嘴。
索性缄默不言。
好在皇后出场及时，“什么事情，诸位妹妹笑得这般开怀？”
“臣妾\/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众人行礼后。
齐妃回道，“昨日宫里传了段郎才女貌的佳话，臣妾们正好奇呢，得亏夏妹妹解惑。”
“哦？本宫竟不知。”
皇后将目光落在夏冬春身上，后者立刻复述一遍。
完全不管沈眉庄死活。
几乎将人架在火炉上烤。
“促狭！”听完话得皇后没好气得瞪了眼夏冬春，对着沈眉庄安慰道，“菀常在病了有许多日子，心力交瘁，底下人难免多生心思，沈贵人莫要轻易听信闲言闲语。”
这副语重心长的人设立得很是成功。
至少在饱受煎熬与内耗的沈眉庄心里，皇后是这两天唯一一个，说了句中肯话的好人。
她眼圈微红，站起身感激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嫔妾明白。”
“好了，坐下吧，本宫不在意这些虚礼，咱们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皇后笑着继续安慰。
她可是希望把甄氏姐妹和沈眉庄都收入麾下，玉常在跟她嫡姐关系不好，需要她单独费力。
眼下她可不希望甄嬛和沈眉庄再闹掰，以免她多费心力分开拉拢。
一直没吭声的曹琴默也道，“沈妹妹与菀妹妹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必然是有误会在的，许是底下人刻意隐瞒也未可知。”
“妹妹眼下乌青这般重，可是不曾休息好，我生温宜前总是睡不好，特地请太医调制了安神香不伤身，妹妹若需要，姐姐回头叫人送去。”
沈眉庄扯出笑回应曹琴默的友好，又轻摇头道，“劳姐姐关怀，昨日睡得晚些，不碍事的。”
她心里感激曹琴默。
半点不知眼前对她友善关心的人，是让她昨夜受苦的根源之一。
这时候，华妃款款而来。
一如既往的迟到，让皇后愈发难容。
“昨夜沈贵人不够通透，臣妾教得晚些，今儿便起得迟了，皇后不会怪罪吧。”
华妃敷衍行礼，懒懒地倚在椅子上。
沈眉庄再次被cue。
认命起身，“嫔妾愚钝，牵累娘娘费心。”
“知晓自己愚钝，便要更用心学才是，本宫虽不如皇后忙于琐事，但亦有宫务在身，若沈贵人实在不是这块料，何必勉强自己。”
华妃打量蔻丹的功夫扫了眼沈眉庄难看的面色，满意得笑笑。
她话里话外都在给沈眉庄施压。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沈眉庄什么都学不会的名头要是被坐实了，便会被皇帝迅速放弃。
毕竟皇帝需要的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透，能在协理六宫一事上牵制华妃的人选，而不是个怎么都学不会的大家闺秀。
华妃这话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突破口。
但皇后哪里能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