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官府通告全城,凡参与此战民众,皆赏银二十两,伤者百两,亡者二百两,即日起至县衙兑付。
另外,亡者家中父母由官府赡养至老,遗孤入江南学堂,由官府供养至成人。
上报朝廷追授徐则恩(里正)为秀水伯。授徐三、刘二根、李小柱等十人“勇士”称号,并特进徐三为秀水县尉(按明制,胥吏无缘为官)。
同时,组建秀水民团,授张新侠(老张头无大名,是吴争临时为他赐名)为民团守备,为从七品武职,负责运河嘉兴段守卫,由嘉兴府直隶属,并拨给粮饷、装备。
吴争亲自为秀水民团授旗时,对张新侠和码头工人说了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为吴争的这一系列动作,私下里,张煌言劝谏过吴争。
在张煌言、马士英二人看来,吴争此举确实属于“大手大脚”了。
二百两,按照现在北伐军的饷银,每月二两,就得服役一百个月,八年多的时间。
这对于寻常江南州县而言,买一座占地一亩的小院,也才三、四十两的年代,无疑是笔巨财。
此例一开,各州县效仿,到时若不按这个标准,必伤人心,若按这个标准,那大将军府恐怕会破产。
眼下可是国战时期,打一场双方十万人的战斗,毫不稀奇,这要是阵亡个二、三万,单抚恤银子就得四、五百万,而大将军府一年的岁入,按去年三府算才三百万两。
吴争知道张煌言所虑是实情,可吴争的回答是:“玄着兄,大明之所以亡,是明人不再以自己是明人为荣,外族入侵,明人以冷漠视之,夹道欢迎者亦不在少数……强国必先强军,强军必先强民,强民由须先清楚地告诉民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今日之赏,确实与制不合,可我就要让民众知道,反清者荣,降清者耻,卖国者必诛!”吴争咬牙道,“身为汉人,却卖身投靠外族,反过身来,以残杀自己同胞搏取军功,这等人千刀万剐亦不解我心头之恨!”
说到这,吴争慢慢收敛起狰狞,“玄着兄,每每想到家叔临去那一瞥,我就难以平静。我不能让勇士哭泣,让卖国者在暗中偷笑……只有让百姓刻骨铭心地记住,凡汉奸者,人人得而诛之,如此方才可以团结一心,早日举旗北伐。”
张煌言闻言动容,在这一刻,张煌言突然发现,一向持重的吴争,居然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他突然意识到一事,“王爷是想,将那一百八十九名清兵……处决?”
吴争脸色一沉,问道:“怎么?你连这也要阻我?”
果然如此,张煌言急道:“可他们已经是俘虏,而且他们毕竟也是……汉人。”
吴争冷哼道:“他们不再是汉人,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汉人的身份,他们是满清汉旗,是敌人!”
张煌言劝说道:“可正如王爷这前说过,北伐,为得是天下百姓过好日子……无端地杀戮,带来的是仇恨,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有一天,王爷一统天下,那么天下各族,都将是王爷的子民……以我之见,只要他们投降,就该给他们一条活路,由此也会更容易引得江北降清汉人的归附,可谓一举多得啊。”
吴争微微摇头道:“如果连自己的民族都无法认同,这样的人归附我们,又有何用?但凡遇上危机,必定首尾两端。至于一统天下,呵呵,如果我连自己的民族都无法团结,何谈天下大同?乱世当用重典,大乱之后方可大治,这说得就是,须人心思太平,有这思想的统一,才能大治天下。所以,必须彻底清除完这批不受教化的汉奸,重建世人的人生价值观,才能换来太平盛世……张苍水,我发现你的思想很成问题!”
张煌言心中一凛,这是吴争第一次这么直指自己,抨击的是自己赖以为傲的思想。
这让张煌言有些震惊,“吴争,你……你这是何意?”
吴争沉声道:“明亡后,弘光朝、隆武朝、永历朝乃至义兴朝,无不任用那些反复官员,甚至连我自己也不例外。但这会让天下人都认为,只要有实力,有名望,有才能到了哪朝都能混个风生水起。玄着兄,这样的观念要不得啊!一个有才无德之人,为祸天下之甚,尤过于无才无德之人,譬如象洪承畴、范文程之流……想要结束乱世,就得先形成一个坚固的核心,这个核心必须理念、思想一同,然后再将这理念、思想渐渐向外扩散,吸引更多的追随者,最后平定乱世。”
张煌言回头看了马士英一眼,马士英紧张起来。
吴争随即明白张煌言的意思,道:“马士英不同,他是个贪官不假,说是奸臣、倿臣也不冤,可他守住了不降清这条底线,就算不被鲁王、隆武接纳,他依旧在浙东聚集民众抗清,仅凭这点,他与汉奸这个罪名无关。”
马士英先是一脸赤红,而后越听越感动,以至于到最后竟饮泣起来。
盖棺定论,能得吴争在张煌言这个按察使面前,对自己做出如此公正的评判,马士英大有以死效忠的冲动。
当他以一腔热情贯注在目光中,看向吴争的时候,奈何吴争却不搭理他这茬。
吴争依旧看着张煌言道:“你的想法却依旧是,仁者爱人,如果天下真如孔孟所言,何来乱世,何来杀戮?既然人想杀人,那就以雷霆杀尽想杀人者,还真正的良善以太平。张苍水,之前在你府上我问过你,杀一人而救百人,你怎么选。你的回答毫不犹豫,理当杀一人。眼下,陈洪范和那一百八十九清军俘虏,就是那一人。杀之可救万万人。诛杀他们之后,江南百姓便知当汉奸的下场,从此不敢再有摇摆之心,更能震慑江北汉人,令他们不敢而为鞑子大开方便之门。”
张煌言怔怔地看着吴争,好一会,拱手道:“既然王爷已有决意,我遵从便是。”
这是吴争与张煌言第一次理念的强烈碰撞,以张煌言的退让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