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吴争婉言回绝,朱媺娖脸色有些失望,她想了想看着吴争道:“我在宫中,除了郑叔再无可说话之人,你在宫外事务繁忙,想来也没有时间照顾两位妹妹,况且思敏身子还未恢复,不如就让她们多在宫中住些日子吧。”
吴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幽怨和惶恐。
对,是惶恐。
一种少女对陌生环境所产生的惶恐。
在这一刻,朱媺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监国殿下,而就象一个邻家小妹。
不可否认,这一抹神色击中了吴争心中的软弱处。
吴争心中一叹,勉强道:“那就让拙荆和舍妹自己决定吧。”
这是一句推托之词,都不好意思拒绝了,聪明人都会婉转地拒绝不是?
而在吴争看来,不管是吴小妹还是周思敏,那都是聪明人,是聪明人就能听懂吴争话中之意。
可二女的话,让吴争意外了。
“哥,你放心吧,我在宫中待得惯。”
“殿下需要陪伴,妾身自当陪伴,还望夫君体恤。”
吴争听了,心中直暴粗口,这叫什么事?
可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你们都想留下……咳,那就再多住几天吧,不过别太叨扰殿下了。”
从朱媺娖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吴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促狭。
虽然有种被挖坑的感觉,但吴争心中,确实更希望朱媺娖不要因为这该死的政治、权力而过早地改变她的内心,其实人活得简单些……才好,特别是女人。
战场不适合女人,不管是有声的战场还是无声的战场。
朱媺娖是个聪明人,她同样捕捉到了吴争眼神中的一丝恼意。
她聪明地转变话题道:“明日即是内阁组建之日,可本宫只看到三个阁臣名单,听闻镇国公会举荐一个,能和本宫说说是谁吗?”
吴争没有回避,实话实说道:“不瞒殿下,臣要举荐的是时任都御史的张煌言。”
朱媺娖点点头道:“镇国公果然慧眼识人,张玄着之正直世人皆知,有他在朝,朝堂定可清明。”
“只是臣还得与他私下谈谈,听听他的意思。”
朱媺娖先是惊讶,而后恍然道:“也是,委屈他了。淳安之变,非本宫所能制止……也罢,镇国公此去,还请代本宫多加安抚才是。”
吴争知道朱媺娖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不做解释,点头应是。
朱媺娖继续问道:“如此有了四位阁臣,那还有一位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不知镇国公心中可有人选?”
朱媺娖这是好意,她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内阁五人中,吴争只占了一席之位,最多也只是一席半(王之仁只能算半席),这样的格局来说,吴争的利益是无法得到保障的,甚至可以说受制于人,那么最后一个席位,就将决定吴争能不能在朝堂上占据话语权。
所以,朱媺娖在替吴争担心,说实话,从与吴争相识至现在,朱媺娖除了在对吴争的野心有忌惮之外,其余方面,对吴争是深信不疑的。
在朱媺娖看来,吴争是个做实事的人,远比那么满口高调、自诩忠义之人更可靠。
所以,朱媺娖更希望吴争能取得内阁主导权,但也仅仅是有限主导,而不是彻底掌控。
就是所谓的权力平衡,这一点朱媺娖无师自通。
吴争深思了一会,答道:“臣心中确实也没有合适人选……不过也没关系,明日四位阁臣,自然会为朝廷举才,殿下不必过于为此事担心。”
看着吴争的踌躇,朱媺娖有些心疼,她语气变得非常温柔道:“按你的谏言,监国不再掌控内阁具体事务,我恐怕到时……想帮也帮不了你。”
吴争听出了朱媺娖话中的关切,心中一荡,吸了口气道:“殿下放心,臣理会得。”
……。
吴争没有说谎,他心里确实一直在为第五个阁臣人选犯愁。
这个人选,如果落入钱、陈等人手中,那么吴争在朝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那么组建这内阁,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吗?
总不至于自己拉的屎,自己去舔干净吧?
所以,吴争也很困扰。
这不是吴争决定重组内阁时,没有想过人选问题。
而是预先想到的人选,有了变化,吴争也无法明白,他究竟合不合适。
但有一点,吴争自己到此时都没有决定好第五阁臣人选,那么钱肃乐、陈子龙等人就更不可能知道吴争的意图到底在何处了。
他们此时也在为这个人选犯愁。
“五席之中,我们已占其二,兴国公虽说与吴争走得近,但二人终究不是一体,如果能争取自然是最好,也就是说,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陈子龙慷慨激昂的语调,让文臣们为之一振。
徐孚远点点头道:“哪怕将来大业圆满之日,吴争能问鼎尊位,可这是他设的内阁规程,自然不能无端废止,到时内阁一样能左右君权,如此大明可兴。”
宋征舆道:“所谓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他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话引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刚刚在承天门外,有数百人因反对吴争而差点被杀。
这不由得让人感叹,人类的记忆力确实仅有三秒啊。
只有钱肃乐沉吟道:“此子虽然年少,可城府极深。数次交手,往往结局堪忧,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如何出招,让人防不胜防啊。”
这话瞬间平息了场内的笑声。
陈子龙沉声道:“朝中有资格入阁的,屈指可数,如果他要随便提名,我们就要驳回,毕竟要经过我们廷推嘛,止亭兄未必太过担忧了吧?”
钱肃乐摇摇头道:“倒不是我非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此子出手向来诡异,谁能保证没有你我意想不到之人出现呢?”
陈子龙蹩眉道:“他身边能战之将确实多,可要谈到治国,恐怕还真没人。应天府中,哪个仕人不是我辈中人,岂能遂了他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