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崩解之日.其一
枪击案后第三日，商业街上空。
“向和谐镇总部要求秘密运输的一台钢甲号送到哪里了？”亚绪向身旁的维奇问道。“正在创盟城东部管道车站转运，和装修建材混在一起。”维奇看着手环投影显示的数据回答，“大概还需要周转一天左右。”
“差不多也够了。”亚绪揉了揉眼睛，近日因缺少睡眠，眼袋似乎又加重了些。飞行车内的沙发很舒服，但冷离子发动机的嗡嗡声在亚绪听来格外扰人，令他难以入眠。
这次，亚绪和维奇没有乘坐政府提供的装甲车。枪击案一事的事态发展略微出乎了亚绪的意料——一个在场者拍摄到了碎雨运送证物箱的身影，并且对碎雨同那名自由人会会员的战斗进行了全程录像。
录像上传者是一个拥有近七位数粉丝的自媒体视频博主，亚绪略微看过了博主的其他视频，基本都是发表对创盟城时政的看法，而视频当中也不乏一些惊险内容，例如刚才提到的碎雨的追逐战、黑帮聚会的偷拍等等等等。
这个视频的上传，让亚绪作为公会联合会的团长被迫出面与自由人会方面进行交涉和问责。今天亚绪等人没有乘坐飞行车，就是因为今天他们代表的是羽盟和公会联合会，而非市政府。
飞行车不远处的上方，还有一台喷射着等离子火流的钢甲号伴飞护航。机甲由碎雨驾驶，而锐岩被亚绪发派去反向逆推视频博主的真实身份。考虑到锐岩对于黑帮的偏见和过激反应，亚绪断定他不适合参与这次任务，特别是倘若他知道了这次任务的真实目的，必定全力阻挠。
不过，亚绪总有自己的考量。公会联合计划，此刻开始才算是真正走上了正轨。
“行动环节衔接必须紧密，帮我再预约一次和云团长的会谈。”亚绪托着腮，略微思索一下，“就约在明天下午吧，我们亲自到‘地平线’的郊区军工厂去找他。”根据亚绪得到的情报，云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地平线”的军工厂亲自监工，而不是在公会街的办公大厦。
”安排得这么紧吗？”维奇小小地吃了一惊，“我们都知道云是块硬骨头，所以我认为至少应该休息休息，调整好状态，做足准备再……”
“不，这次我有把握能成功。”亚绪坚定地说。金野农科暂归政府代管后，“地平线”军工目前已然是唯一没有加入公会联合计划的公会。维奇至今都还记得，身为退役军人的云团长在第一次联合会议上对亚绪进行刁难，以及向自己明确表示拒绝加入公会联合计划。“云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亚绪暗想，“他的公会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他，羽盟的计划绝不可能成功。”
“我们到了。”维奇指着下面逐渐变大的景物。飞行车正下方就是自由人会会所，外界的白昼就是商业街的黑夜，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多少行人 有的也只是摇摇晃晃的醉鬼或者四肢抽搐的瘾君子。霓虹灯和全息投影无法在这个时间遮蔽这里的丑陋，翻倒的垃圾桶、风干的呕吐物、随处乱丢的情趣用品等等垃圾散落在大街上，城市的罪恶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飞行车降落时底部喷口喷射出的反推离子流激起一阵气浪漩涡，钢甲号降落时则掀起一片飞沙走石。萨基早就带着一众手下等在会所门口，所有人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表情，一见羽盟的载具降落，都纷纷举起手中的枪炮。
“萨基会长，这是做什么？”飞行车的门滑开，亚绪和维奇踱步出来，背后的钢甲号也从舱口放出登机缆绳，碎雨攀附着从机舱降下，“我们是代表羽盟来和谈的！”
“你这家伙，私自动了我的人且不说，把这件事扩散出去，对自由人会的声望影响多大，你清楚吗？！”萨基一把丢掉手里燃烧的雪茄烟，怒气冲冲地大吼起来。
“我们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亚绪摊开手，走向萨基。亚绪看得出来，萨基多少有些心虚——他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下确实没有做出那样的事，“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向公众公开的，是由于一些意外自行流传到了民间。”亚绪拧开手环，打开投影灯，将那名自媒体博主的个人主页展示给萨基。
此刻，亚绪注意到全息投影图右上角的一份报告书——不用点开看，亚绪就知道是关于生命远景慢慢回拉医疗保健服务价格的数据统计，这正中了亚绪下怀。江舟这个滑头，最早加入公会联合计划的目的正是如此。他在赌羽盟会随着计划的推进不断转移重点关注的公会，而他便可以利用羽盟控制力度的减弱重新拉高医疗成本，继续牟利。
亚绪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些，但他的目的就是要放纵生命远景继续这样做。
“你到底什么意思？”萨基仍旧一脸不满，但却已经令手下放下了枪。
“这台钢甲号，定位信标模块已经拆卸，坐标追踪程序也已经被删除。”亚绪指了指身后碎雨的钢甲号，“我们打算把它授权给你们使用——但前提条件是，用它去攻击生命远景的厂房设施。”
“什么？！”听到这话，萨基险些因站立不稳而摔倒，“你这家伙疯了？！”
“不……我是认真的。生命远景的团长是个老滑头，公会联合会控制不了他，现在他又在中饱私囊，破坏联合计划了。”亚绪苦笑道，“羽盟之所以秘密结盟自由人会，就是为了能白道不通走黑道。”
“既然你也清楚自由人会是和羽盟秘密结盟，那么这样的袭击在公众视角岂不是就成了我们单方面发起的恐怖活动？”萨基吞了口唾沫质疑道。他没有立刻拒绝，这让亚绪确定，一台高性能钢甲号对只有私制机甲的自由人会而言有多么重要，羽盟的赢面很大：“政府方面有羽盟兜底，实在不行，我们会要求全权包揽反恐行动，到时候自然有给你们开后门的空间。”亚绪眨巴眨巴眼睛，“至于公众方面，自由人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在群众看来可谓是大快人心，公信力只增不减。”
“你确定信标什么的都拆掉了？”但萨基仍然不放心。即使是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在商业街的黑帮老总，他的谨小慎微也显得格外突出。“自是。毕竟倘若不拆除，一台带有羽盟识别信标的钢甲号在市郊发动恐袭，未免太奇怪了。”
“成交！”萨基下手也很果断。亚绪窃喜，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像是萨基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只要能确定其中没有陷阱，便断然会第一时间抢夺并保护。
……
与此同时，东部城区某居民楼。
”请问是沐夏小姐吗？这边是市立第一医院，这次致电您是为了告知令父再生治疗的一些相关事宜。”护士柔和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沐夏的手环中传来。沐夏正提着一袋苹果，顺着楼梯向自家的楼层走去。在如今的创盟城，农贸副食的价格日益高涨，吃几个新鲜的苹果，对于沐夏这样的普通群众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自我奖赏。
今天的沐夏没有穿着衬衣、西服和短裙搭配的职业套装，而是一身湖蓝色连衣裙配上一双休闲鞋，宽檐遮阳帽下，亚麻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和背后。
由于先前擅自离岗并出没在政府特别调查组的工作场合，沐夏被秘书处勒令暂停工作两天。虽然说工资会被扣掉，但对于经济条件目前还算得上宽裕的沐夏来说，却也可以说是乐得清闲。而这突然宽松的经济情况，还托了羽盟成功使生命远景降低医疗服务费用的福。“啊……您讲。”因而听到是和再生治疗有关的事情，沐夏显得有些紧张。
“生命远景公会方面重新调整了医疗保健服务价格，根据再生治疗的合约，您上一次缴纳的治疗费用有一些差价需要补。”“补差价？”沐夏愣了一下，“那是要多少钱？”
“一期的费用是六千四百信用点，缴纳频率和先前一样。”“这……这不是变得和先前一样了吗？不，不对，还贵了四百点！”沐夏惊得没有抓住塑料袋提手，两个苹果散落下去，她连忙弯腰捡起，“你们怎么突然涨价？！”
“再生治疗是生命远景公会的技术，服务也是由他们提供，医院只是代办并收取少量手续费，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护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峻起来，“而您要知道，医院是没有义务为您代缴费用的。您最好是及时过来一趟，否则不论是生命远景公会还是本院，都有权利停运您父亲的治疗设备和维生设备。”还没等沐夏说什么，那头便结束了通讯。
“什么啊……”沐夏一时感到头晕目眩，连忙扶住楼梯栏杆，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恍惚中，她将手环磁控位点对准门锁，随着感应时的蜂鸣声响起，门锁解锁，沐夏按下把手，走进屋内。
“咔哒！”不料，门突然从背后自行猛然关上，沐夏惊而回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向她扑过来，下一秒，一只黑布袋被套在头上，沐夏的嘴也被死死捂住。她惊慌地踢蹬着，感觉到那个袭击者单手抓住手腕拧过她双臂，将她死死按在桌上。窒息的感觉浮上大脑，沐夏挣扎的力气也逐渐变小，在天旋地转中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