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寂才缓缓将地上的红铃捡起来。
风轻拂而过,缕清香从红铃上飘散,在鼻尖萦绕。
寂缓缓握着红铃,将它贴近胸口。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若说之前顾槿是大悲无声,那么此时此刻的寂就是大悲无泪。
忘语在无量寺等了整整个月,都快觉得寂大概不会回来的时候。
那身灰色衣袍的人,手里捧着个白色瓷瓶步步踏在阶梯上。
忘语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原本的如画的容颜满是胡渣,双眼无神。
身衣裳破破烂烂,浑身散着难闻的味道。
忘语几乎失语叫出声:“师兄……”
寂面无表情,恍若未闻的从忘语身旁路过。
忘语狠狠怔,扯住寂的衣袍:“师兄,你……”
你怎么了?
后面的话再也问不出口,若说之前寂眼里除了沉寂,至少还有神采,可如今,那双眼睛,满是死寂。
没有点生气,冷冰冰的……
忘语突然就不敢在扯住寂,任由他犹如行尸走肉的进了房间。
寂几乎不需要别人提醒,将瓷瓶放在桌上。
打了水,沐了浴。
将自己整理清楚,然后就坐在顾槿经常做的石桌上。
怀里时刻不落下那个白色瓷瓶。
有的时候,还时不时呢喃着什么。
忘语缓缓坐下,寂瞥了他眼,并未说话。
只是将手里的瓷瓶抱紧在怀里,红铃从衣袖中露出来,猛地让忘语瞳孔缩。
这红铃能从顾槿身上回到寂身上,只能说明那个人……
忘语张了张口,看着那瓷瓶道:“那里……是她吗?”
寂僵,随即垂眸。
“师兄,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忘语狠狠皱了眉:“你告诉我,这个多月到底生了什么?”
“……”沉寂的声音让忘语都快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个人。
忘语抿了抿唇:“师兄……”
寂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轻轻抚摸着白色瓷瓶。
忘语只得闭上双眼,叹息声。
而后的许多天,不论忘语说什么,寂都好像听不到样,没有声响。
徐莫闲被忘语请上无量寺,知道顾槿大概是魂飞魄散后,过往的切缤纷而至。
他坐在石凳上,抬眸细细看寂。
对方仿佛丢了灵魂的傀儡样,面无表情,浑身死寂。
徐莫闲笑了笑,笑容很是苦涩。
第天,他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天,照例而来,依旧不说什么,只是坐上会就离开。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七天都是如此。
忘语看着都干着急,徐莫闲在第十天的时候终于带了了样东西。
那是盆小树苗,像是被人呵护的极好样,郁郁葱葱。
“这是如堇的东西。”徐莫闲这次没有沉默,将那树苗送到寂面前。
寂视线落在树苗上,凝眉看着徐莫闲。
“这是我来见她,她想要的。”徐莫闲轻轻叹:“她原本说想把这颗相思树栽在你的院子里。”
“但是她乃魂体,这东西她碰不着,所以就拜托了我。”
寂终是将手从瓷瓶上移开,落在树叶上:“她……”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极其嘶哑。
“想听听我与她之间的故事吗?”徐莫闲看着寂终于有了反应,松了口气,缓缓问道。
寂指尖轻触柔软的叶子,闻话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上京赶考的途中,遭遇了匪徒。”
“我介书生,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无奈之下保住了命,却身无分文。”徐莫闲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流落到长安街,以卖画为生。”
“大概是因为我抢了那些乞丐的地盘,他们将我毒打了顿,我奄奄息时,她出声救了我。”
寂听得入神,副画面在脑海成型。
官家小姐身绮罗霓裳,面色不愉让那群乞丐住手。
“那个时候,她并不嫌弃我,反而从画上看出我是个读书人,叫丫鬟捡了几副字画,递给了我个大锦囊。”
“她以这种婉转的方式给予我帮助。”
徐莫闲想起那日女子轻柔婉约的身影,眸中似有眷念:“如堇直以为我们的第次见面是在诗会上,可她不知,她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么你……为何……”寂缓缓开口,眸光微闪:“再最后的时候抛弃了她?”
那个女子,向来是决绝的。
就像她决绝跳崖,决绝替他除去豺狼妖,还有决绝的成全他。
“因为我的懦弱……”徐莫闲摇了摇头:“那日我故意逃往无量寺的山脚下,可看着她我却好后悔。”
“而后,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恨我了。”
“那刻,我知道,我与她,大概从我懦弱的那刻起,就再无可能了。”
“我想,现在你比我更需要这相思树,我便带来了。”徐莫闲看了眼寂:“她这生太苦,明明是高门贵女,却被我连累。”
“甚至在最后我还还害了她的性命,即便她原谅了我,我也不敢原谅我自己。”
“若真有轮回转世,我只希望下辈子让我做牛做马来让我偿还。”
寂缓缓垂眸,指腹轻轻摩擦白色瓷瓶。
“她只怕也不希望你如此,竟然现在已无退路,你便只能走下去。”
徐莫闲起身告辞:“她竟然想让你活下来,你就好好活着。”
寂不再说话,徐莫闲也不等寂回答。
他知道后面的人有多绝望才能如此,自然知道他自己说的这句话,定然能在他哪里起到定作用。
如堇,你说要直陪在他身边。
如今,那棵相思树,我替你送给他。
希望它能茁壮成长,代替你陪在他身侧,从清晨到夜幕,从日出到日落。
陪着他渐渐到他最后刻。
只是,如堇,你也要路走好。
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清,落了多少思。
纵使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伤人伤己,却是生无法割断。
这生,大概无论于我于他,都忘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