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天地之间,陆一凡和郑晓五就这样默默地对视而站,彼此相距不过三步之遥。郑晓五的眼中带着一抹略显轻佻自信的笑意,而陆一凡的眉宇之间却是充满了震惊与焦虑之色。
此刻蓝辰、江逸和殷喜已经情不自禁地将手摸上了各自的刀柄,随时准备着先发制人,而李瘸子和刘半仙等人也不动声色地对着周围的五马帮众挥了挥手,一时之间数百名持刀带棒的山匪便一步步地围了上来,当陆一凡幡然醒悟回头望去的时候,五马帮的寨门却是已经被上百的山匪给彻底堵死了。
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彼此对望着,但空气之中一股凝重焦灼的战意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弥漫开来,双方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出刀厮杀之意。
失算!这次失算的不仅仅是陆一凡,还有玉楼。其实他们本想将郑晓五讲规矩的性子好好利用一番,陆一凡出手从柳三刀的刀下救他一命本以为郑晓五会感恩戴德,起码绝不会恩将仇报,然后陆一凡再借助郑晓五在两界林的庞大势力,将自己和车马安然无恙地送出去,这样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因此一直到离开薄刃岭的时候,陆一凡的心中还充满了自信,以至于面对韩灵儿等人的担忧他还面露宽慰之色。只不过他却怎么也没想到,郑晓五此人远远没有他预料的那么简单,郑晓五在薄刃岭的一番入骨三分的表演非但骗过了康麻子、蒋家兄弟和两万匪众,甚至还骗过了陆一凡和玉楼。其城府之深、心思变幻之快,实在令人咋舌不已。
其实话说回来,郑晓五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被人琢磨透的话,那他又岂能在两界森林叱咤这么多年呢?
这一次,的确是陆一凡失算低估了郑晓五。
“五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一凡的反应略显尴尬,只见他面色踌躇地冲着郑晓五傻笑道,“什么叫人和货都在这儿……”
“事到如今阁下又何必再继续装疯卖傻呢?”郑晓五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殷喜怒声喝道,“难道你忘了刚刚是我们公子救了你一命?”
“你救我无非是想利用我在两界林的势力保你安然无恙,既然你可以利用我,我又为何不能利用你呢?”郑晓五并没有理会殷喜,依旧目光平和地注视着陆一凡,一字一句地说道,“更何况,你以为郑某真的需要你出手相救才能活命吗?”
“嘶!”郑晓五此话一出,陆一凡不禁暗吃一惊,听郑晓五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刚刚他是故意输给柳三刀的?其目的就是想引自己上钩?
“五爷,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公子是陆一凡?”玉楼眉头紧锁地盯着郑晓五幽幽地问道。
“就凭现在的魂宗宗主看他的眼神之中下意识流露而出的那种感情!”郑晓五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如果现在的魂宗宗主不是有龙阳之好的话,那她一定就是女扮男装!最起码我敢肯定她早就认识你。”郑晓五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陆一凡的心头,令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郑晓五却是表现的风轻云淡,依旧自顾自地轻笑道,“再者,凭你一句话魂宗的柳三刀就肯放我一马,如若你真的只是与他们萍水相逢的外人,以柳三刀霸道的性子又岂会给你一个外人这么大的面子?还有你的修为、你的气势、你的睿智、你的处变不惊,这一切的一切都绝不会是一个做生意的人所能拥有的。难道你不知道人有些气质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有些气质却是日积月累慢慢积攒起来的,这份举手投足之间所流露出的与众不同不是你说收敛就能收敛的。”说着郑晓五还突然摇头苦笑一番,继而颇为感慨地喃喃自语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然可以把白头鹰打的半死,说你是一般人谁又会信呢?而你的一切又和我所听闻的传说中的陆一凡极为相像,同样年纪轻轻,同样气势不俗,同样天纵奇才、同样修为了得。再加上你出现不久魂宗的人就出现了,以及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我推断出你的真实身份应该不算太难吧?”
郑晓五此话一出,陆一凡输的心服口服。他的确小觑了郑晓五,他原本以为郑晓五只是个穷讲义气但不怎么聪明的粗鲁人,但却怎么也没想到郑晓五竟是粗中有细,真正的老谋深算。起码比南疆边卫府都督朱无寿要强不知多少倍。
“你一开始就打算带我来这儿吗?”陆一凡并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但他的这句反问其实已经等同于默认了。
“不!”郑晓五摇头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陆一凡。我一直以为现在扮演魂宗宗主的人才是真正的陆一凡,故而我才找来了康麻子等人助阵,因为我自知单凭五马帮恐怕难与魂宗两千弟子相抗衡,即便打赢了也势必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渔翁得利的还是康麻子那些人,所以我提前叫上他们就是为了一起堵截魂宗人马。直到魏宝被柳三刀斩杀灭口之时,我依旧确信当时的魂宗宗主就是陆一凡。一直到手下人告诉我是你杀了雷老虎,我才开始真正注意你!本以为你是个局外人,可随着事态的发展我发现你有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最后你甚至甘愿站出来帮柳三刀出战,我的心中便已经确定了四五分。然后你竟然以雷霆之势重伤二转魂皇白头鹰,此等手段的年轻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当时我便确定了六七分。柳三刀虽强,但他想这么轻易置我这个五转魂皇于死地也并非易事,我佯装不敌就是想试探一番你的用意,你果然出手救我一命,当时我便已经确认了八九分。一直到刚刚我一语道破你的身份之后你的反应和你现在的态度,我的心中便确认十分无疑了。呵呵……后来发现你想利用我的有恩必报的性格助你顺利离开这里,我便随机应变来了个顺水推舟,这样一来可以解决康麻子那些人的贪心,二来也能顺利地把你从魂宗众多高手的重重保护中单独带出来,一举两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陆一凡苦笑着感慨道,“本以为你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却没想到你才是最阴险奸诈的那个人……”
“我做事的确讲规矩!”郑晓五一语便驳斥了陆一凡的评价,“只不过我讲规矩并不代表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再者说我若心善又岂会到两界林里当山匪呢?几十年来我杀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手上沾染的鲜血比我洗手的水都多,你错把我的规矩当成了善良,错把五爷当成了好人,这些的确都是你的失误!不守规矩要恶,遵守规矩要更恶!打破规矩要狠,立下规矩要更狠!劫财就不避讳杀人,做匪就要泯灭良心,我立下的是匪的规矩,恪守的是恶的教条,刀口舔血第一件要做的事并不是救人,而是杀人,否则我镇不住两界林里这群虎狼!”
“听君一席话,受益良多!”陆一凡面色凝重地回答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杀了我们?”说话的功夫,冥远剑已是再度幻化而出,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虽然我们只有几个人,但我保证依然会让你五马帮元气大伤!”
“如果你真想杀我们就不会和我们说这么多话!”玉楼突然迈步上前朗声说道,此刻只见他眉头紧锁地死死盯着郑晓五,继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做山匪无外乎也是想求财罢了,这桩生意现在还有头没有尾,你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和我们厮杀。再者说,你若真想杀我们那完全可以继续装好人,然后在晚上的饭菜中稍稍做些手脚,便能轻而易举的取我们的性命,又何须把一切全都告诉我们再逼得我们舍命相拼呢?”
“聪明!”郑晓五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玉楼,而后他转头冲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五马帮众轻轻挥了挥手,数百山匪这才稀稀拉拉地散开。而见到这一幕,陆一凡等人皆是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竟是没能搞懂郑晓五他到底要干什么。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现在不会杀你们,那不如猜猜看我现在为什么不想杀你们?”郑晓五饶有兴致地看着玉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你若猜中了我非但不杀你们,反而今夜还有好酒好菜伺候你们!”
“因为魏宝已经死了!”玉楼一语中的,神情自若态度自信之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桩所谓大生意从始至终都只有魏宝一个人和你谈,如今魏宝一死这桩生意也自然虎头蛇尾,即便你今天杀了我们到头来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去换钱。而且还会因此得罪魂宗,他日魂宗必定会集全宗之力向你五马帮寻仇,忙活了半天你五马帮分毫都没有得到,所以你得不偿失!”
“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我能得到你们身后这几大车的宝物不是?”郑晓五故作淡定地反问道,“怎么能说我分毫未得呢?”
“这话只怕连五爷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玉楼冷笑着说道,“如若这笔宝物真是送往五域灵宴的,那魏宝能得到这个消息并告诉你,别人也同样能知道这个消息,起码魏宝身后的人知道这笔宝物最后是落在了你的手中,敢问五爷你五马帮有足够的本事和魏宝身后的势力抗衡吗?再者说此事就算魏宝身后的人不找你麻烦,纸包不住火宝物失窃的风声还是会传出去,到时候且抛开五域盟和天下宗门不说,单说这两界林的各个山头,他们若是联起手来找你分赃,五爷你又可否扛得住?到时候宝物要平分出去,可这抢夺五域灵宴宝物的罪名却是你五爷一个人担着,呵呵……不是我小觑五马帮,只怕五爷想扛也扛不起啊!这批宝物现如今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五爷看着眼馋,拿在手里怕烫,送进嘴里又怕噎着,真是……啧啧啧……”话没说完,玉楼已是面露一副可惜之色,看他那副模样倒像是在替郑晓五发愁似的。
听到玉楼的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冷嘲热讽,郑晓五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起来,只见他沉着脸冷冷地盯着玉楼,缓缓地说道:“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惹恼了我吗?”
“难道情况还会比现在更糟吗?”玉楼转头看了一眼周围三五成群的五马帮众,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刚才我家公子也说了,就算死也会让五马帮元气大伤,既然我们连死都不怕,还害怕惹恼五爷吗?”说着玉楼还笑盈盈地看了一眼陆一凡,此刻陆一凡是打心眼里佩服玉楼的淡定,要知道陆一凡能处变不惊是因为自身的修为摆在那,算是艺高人胆大,可玉楼却是连半点修为都没有,即便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毫不夸张。他竟然能在这么多悍匪的怒视之下表现的如此淡定从容,单凭这份气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杀过再多的人也好,内心多么险恶也罢,这些我其实都不在乎!”陆一凡恰逢时宜地站出来缓解了郑晓五和玉楼之间的尴尬,只见他对着郑晓五微微拱手道,“但你做事讲规矩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我恰恰也是个喜欢讲规矩的人,不如我们彼此暂且收起锋芒抛开成见,看看此事可否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而且我想你把一切都挑明了而不杀我们,想必心中定是有了后面的打算,还请五爷不要再卖关子,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不错!”郑晓五沉声回答道,“五马帮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次也一样。”说着郑晓五还伸手指了指玉楼,继而冷笑着说道,“刚才你说这桩买卖魏宝一死便虎头蛇尾了,此话不假。但你莫要忘了天底下想继续和我做成这桩买卖的人可不止他魏宝一家。你们名声在外只怕大到自己都想不到,魏宝虽然死了但你们的价值却依旧分毫不减!”
郑晓五此话一出,陆一凡和玉楼不禁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诧异之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一凡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哈哈……五域灵宴的烫手山芋我不想要,我也不想舍命与你们厮杀,但确实有人出了比魏宝还要慷慨的大价钱求我帮忙,今日我将你们带到这里这桩生意基本上就算是做成了,至于剩下的事就与我五马帮再无关系!刚才我和你们说这么多,就当做是感谢你们刚才在薄刃岭帮我解围。郑某做事讲规矩,把真相都告诉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日后休要再说是我害了你们。至于接下来你们究竟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郑晓五说着竟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走到一间古朴的二层竹楼前,大手猛然朝着里面一挥。
“要见你们的人已经到了!各位,请上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