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陆一凡与他们所要的三间房竟是在三楼的最深处,紧挨着半边天的房间。这里相对于其他房间的位置要稍偏一些,也相对安静一些。
深夜,整座金门驿站都是静悄悄的,大堂中也失去了白天的喧闹,只是柜台前有两个伙计蜷缩在椅子里摇头晃脑地打着瞌睡,此刻偌大的大堂内也只有柜台上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灯,除了能将柜台附近稍稍照亮一些之外,大堂内的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漆黑,烛光聊胜于无。金门关的暴雨就从未止息过,直到此刻驿站大门紧闭,但依旧能听到外边哗哗作响的狂风暴雨。
突然,楼上由远至近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只见七八道鬼鬼祟祟的黑影便是闪现在楼梯上,虽然这些人已经极力的放轻各自的脚步,但当他们的脚踩在那破旧的木楼梯上时,楼梯那松松垮垮的木板依旧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吱吱”的动静,若非外边暴雨倾盆掩盖了楼梯的声音,只怕早就有人被他们吵醒了,要知道此刻驿站内可是住满了客人,谁也保不齐这些客人之中藏着一流的高手。
“嘘!都给我小心着点!”走在最前的那人一边朝着楼下走着一边不住地冲着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做出噤声的手势,这些人的手中全都端着明晃晃的钢刀,一看就知道此番定然不是去做什么好事。虽然这些人的脸上全都带着黑巾,但透过为首那人的沉声低语还是能猜出此人的身份,正是今日在驿站内与陆一凡发生口角的九爷。而跟在九爷身后的那伙人,无疑就是他的手下。
九爷带人小心翼翼穿过大堂来到门边,他刻意地朝着那两个在椅子上打盹的伙计看了一眼。此刻那两个伙计鼾声正浓,看样子睡得很熟,根本就没有发现九爷他们。九爷这才把心放了下来,而后他吩咐一个手下将门闩抽开,接着将大门打开一道细缝,九爷一行人灵活地鱼贯而出,出去之后还将大门给再度虚掩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而最有意思的是,就在九爷等人出去之后,原本蜷缩在椅子里呼呼大睡的两个伙计竟是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二人谁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睡姿”,只是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大门处,而后两个伙计不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古怪之色。其实这种事对驿站内的伙计来说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因此早就见怪不怪,而半边天也曾教过他们,遇到这种事不必多管,只要不涉及驿站的财物他们一律当做没看见,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嗒嗒嗒!”
就在两个伙计刚刚睁开眼睛不久,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便是从楼上走了下来,来人似乎并没有刻意地掩饰自己而压低声音,反而走的颇为轻快。听到这阵脚步声,吓得两个伙计赶忙再度闭上眼睛,口鼻之中也再度传出一阵熟睡的‘鼾声’。
不一会儿,一身白袍的玉楼便是出现在楼梯上,只见他先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两个装睡的伙计,而后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接着便径自走到大门前,他竟是从里面将门闩再度给插上了。换言之,九爷等人若再想回驿站,那就只能砸门或者翻窗户,而金门驿站为了防止有客人逃避店钱,因此所有的窗户都是用铜条封死的,若想让一个人穿过窗户就必然要拆毁窗外的铜条,这样势必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也是为何九爷要带人冒险从大堂穿过的原因。
将门闩锁死之后,玉楼还颇为满意地掸了掸手,这才一脸笑意地走回楼上,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那两个伙计一眼。
“玉楼!”
三楼的楼梯口,陆一凡正一脸凝重地站在那里望着缓步而来的玉楼,“怎么样?”
“我们果然没猜错!”玉楼淡笑着点头道,“这个老九果然另有图谋!”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陆一凡说着便要抬脚朝楼下走去,但却被迎面而上的玉楼给快速推了回去。
“一凡,老九出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而且我料定只凭这个老九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乱来,其背后一定有靠山!”玉楼轻声安抚道,“所以我们当务之急不是对付老九,而是等着见一个人!”
“什么人?”陆一凡颇为诧异地看向玉楼。
“一个或许能给我们解释这一切的人!”玉楼附耳上前低声说道,“我们回房然后把灯熄了,相信这人很快便会现身!”
听到玉楼的话,陆一凡虽然满心不解,但却没有质疑玉楼的话,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再度朝着楼下望了一眼便和玉楼转身回房去了。
……
对于驿站大门被人反锁,九爷一伙自然毫不知情,只见他们一行人冒着暴雨偷偷摸摸地来到驿站外的大院子里,如今这里停放着上百辆大大小小的马车,而在院子四周墙根下还修建着一圈马厩,里面所饲养的大部分都是来往客人的马。此刻暴雨倾盆不时还夹杂着电闪雷鸣,惊得那些马儿都紧紧地贴在马厩最内侧的墙根下,根本就不敢向外探头。
“规矩和前两天一样,金银财宝见了就拿,若碰上秘籍、兵器、药材之类的就来告诉我!”九爷沉声吩咐道,“记着,那些东西你们一个也不许碰,若是少了一个咱们谁也别想活命!”
“知道了九爷,可是哪辆车才是陆天他们的?”望着院中的一辆辆都长的差不多的车架,九爷身边的一名随从不禁开口问道,“难不成又要一个一个翻?”
“翻个屁!”九爷没好气地骂道,“姓陆的不是说过他们的货物是茶叶香料吗?那就定然不能暴露在暴雨之下,往马厩里找!小心别惊醒了那些睡在马厩里看守货物的马夫!如果真的不小心吵醒了哪个,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的命不好了……”说着九爷还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脖子上狠狠地比划了一下,他的手下们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知道了九爷!”手下人痛快地答应一声,而后便四散而开涌入到马厩中,各自搜寻起来。
马厩中漆黑潮湿,三五成群的马夫挤在墙根下听风伴雨而眠,他们都是些苦命之人,没钱没势没地位,因此即便跟着主人家出来经商也只能屈居在马厩之中,这样主要是为了方便看管自家的货物别被人偷去,其次也能为主人家节省一笔不小的花销。
“二哥,你看是不是那几辆?”
马厩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用刀指着不远处的角落里的四五辆车架,此刻几乎每辆车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雨布,远远地看去都差不多模样,汉子对身旁的另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道:“前天夜里我记得那里好像没这么多车,这两天只有姓陆的一伙投店,会不会是他们的?”
“管他是不是,撩开看看就知道了!”那名被称为二哥的男人低声狞笑道,说着他便率先迈步朝着车架走去,而与此同时手中的钢刀也被他再度攥紧了几分,距离车架越近步伐也就放得越慢,眼神也变得愈发谨慎,显然这个‘二哥’还算是个做事小心之人。而魁梧的汉子就这样紧紧地跟在二哥身后,眉宇之间涌现着一抹贪婪之色。
他们二人越往里面走视线就变的越模糊,昏暗的马厩角落几乎已经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隐约之间还能看到几个车夫打扮的人正躺在车架旁呼呼大睡。
“嗒嗒嗒……”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泥泞不堪的草地上,脚下发出一阵阵拖泥带水的响声。二哥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冲着身后的大汉做出了一个止步的手势,而后又用手指了指躺在前边草堆上的几个人,示意前方路窄,让大汉在这等着。而后二哥缓缓地举起沾满雨水的钢刀,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朝前挪去,在距离最近的一辆车架前陡然止住脚步,而后伸手用刀尖轻轻地挑动雨布,企图将雨布掀开。
“轰隆隆……咔嚓!”
“噌!”
“噗呲!”
然而,就在他的刀尖才刚刚碰触到雨布之时,一道闪电陡然划过半空,将天地之间瞬间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道惊天炸雷轰然响起,惊得马厩之中的马儿一阵嘶鸣。而与此同时,一道银光猛然闪过马厩之中,血溅三尺溅的满地都是,一下子便将地上的积水染得通红。
再看那名站在前边的二哥,此刻竟是一动不动地举着刀站在那里再也没有半点反应。跟在后面的大汉见状不由地一愣,而后他紧皱着眉头谨慎地向前走去,待他走到二哥身后的时候却是发现二哥整个人竟是诡异地左摇右晃起来。
“二哥,你这是……”
“嘭!”
大汉本能地伸手搭在二哥的肩头,刚刚张口呼喊一声,却见二哥的身体竟是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瞬间瘫软在地上,然而就在二哥的身体倒下的一瞬间,黑暗之中却是猛地闪过一片银光,半空之中再度闪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银光究竟为何物,那分明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而当大汉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短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眉心,令他的口中不禁发出一阵咕噜地闷响,而后整个人便笔直地朝后栽倒而去。
“九爷,老二那边好像有动静!”
站在暴雨中四处打量的九爷突然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呼喊,而后他刚要张口喝骂,一阵极其不祥的预感却是猛地闪过他的心头,令他的眼皮一阵猛跳,紧接着出于武者的本能令九爷的后脑勺感到一阵发紧。他敢肯定,此时此刻自己的背后定然正站着一个杀意盎然的人。
“你是什么人?”九爷根本就不敢贸然回头,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回头的话,只会催促对方加快动手。而一个能不知不觉站在自己背后的人,又岂是能轻易对付的?深知这个道理的九爷虽然内心颤抖,但语气却是被他刻意地压得很低,“我们认识?”
“一面之缘!”
果不其然,就在九爷刚刚把话问出口不久,一道冰冷的声音便是悄然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你是陆天的人?”九爷的反应也是极快,问的也很直接。
“是!”对方的回答比他还干脆。
“你想做什么?”
“想做你想做的事情!”九爷身后的声音冷厉中带有一丝戏谑,“你想谋财害命,我比你要稍微简单一点,我只想要你的命!”
“就凭你!喝!”
只听到九爷猛地怒吼一声,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便是挥出一刀,而与此同时脚下连点地面,身体暴退而出。他这一刀是虚晃,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抽而退的机会。只可惜,他想退,他身后的人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暴雨之中只听到“嘭”的一声刀剑相撞的金属声轰然响起,紧接着一道身着蓑衣的黑影便是以闪电之势直接迎着九爷冲了上去,九爷退一步他便逼一步,而且速度比九爷还要快的多,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着,而在大雨之中来人剑花漫天飞舞,步步紧逼招招要命。随着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刀剑撞击声响起,大雨之中竟是不断地迸发出一连串的火星,而九爷在此人的强势压制之下只能狼狈防御着,根本就找不到半点反击的机会,而随着战局越来越激烈,九爷也愈发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混账东西,你们还不赶快来帮我对付他!”情急之下,九爷只能呼喊他那些分散在马厩之中的手下,此刻他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活命最要紧。
“想找帮手?你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就在九爷话音刚刚落下之时,一道低沉的瓮声却是陡然自马厩之中响起,接着只见满身雨水参杂着血水的殷喜一脸狞笑着走了出来,而此刻他的右手拎着不断淌血的无极刀,而高高举起的左手之中赫然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正是跟随九爷手下的脑袋。
“需不需要帮忙?”此刻,刚刚在车架旁杀了两个人的江逸一边用袖子擦拭着短刀上的鲜血,一边饶有兴致地问向在院子中央与九爷血战的蓑衣人。
“乖乖站在一旁看欣赏好戏吧!”那人冷笑着回应道,而当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还特意仰起头来冲着江逸和殷喜露出了一个孤傲的笑容,而他的面貌也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正是蓝辰。
“杀个狗东西还这么费劲,不如让我直接三招两式把他剁碎了喂狗!”殷喜说着便欲要提刀冲上去,但却被江逸给嗤笑着拉了下来,面对一脸疑惑的殷喜,江逸别有深意地解释道:“蓝辰不是杀不了老九,而是在有意试探老九的功夫!”
“试探功夫?”
“不错!蓝辰出身圣域第一大宗,故而对圣域各大宗门路数应该都有涉猎,而凡是宗门出身的人都喜欢先试探对方的路数,然后透过招式猜出对手的来路!”江逸言语至此不禁微微一笑,“见多识广就是玄宗出身之人独有的优势!”
“呸!”
连战连退的九爷终于抵不住蓝辰猫戏老鼠般的攻势,他吐了一口血水,继而急忙闪退到驿站的大门前,欲要推门回到驿站内叫醒所有人,好趁机保自己一命。但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冲到大门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竟是突然发现驿站的大门竟是不知在何时被人反锁了。
“轰!”直到这一刻,九爷的脑中终于闪过一道可怕的念头,原来他的行踪早就已被人猜到,并且还设好了陷阱等他上钩。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天你因财而死,也算不枉为人了!”
“你……”
“噗嗤!”
“额!”
就在九爷意识到大事不妙之际,蓝辰的声音却是陡然在他的身后响起,紧接着还不等九爷张口求饶,蓝辰手中的利剑却是毫不留情地刺入九爷的心口之内,一剑直接戳穿了心脏,令九爷瞬间毙命。
驿站外虽然经历了一场厮杀,但由于狂风暴雨的缘故再加上不时天雷滚滚,以至于他们的厮杀声最终彻底淹没在了风雨之中,根本就没能引起驿站内任何人的察觉。
……
就在九爷带着人出去没多一会儿,陆一凡便依照玉楼的意思将房间中的烛火吹灭,房间内瞬间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而在沉寂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门缝之中却是突然伸进来一把匕首,接着匕首微微向上一挑,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房间内的门闩便是被这个匕首给轻盈地挑开了,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细缝,而后一道消瘦的黑影便是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此人行踪极其鬼祟,先是蹑手蹑脚地在房间内四处查探了一番,动作轻的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而后又静静地站在房中半天未动,似乎是在四下打量着什么。
“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下?”
就在此刻,漆黑的房间内却是陡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而后还不待房间内的鬼祟人影慌忙逃窜,一道疾风瞬间闪过半空,接着房门便是‘啪’的一声死死关上。而与此同时,桌上的烛火突然点燃,一下子便将漆黑的房间完全点亮。而烛光照亮房间之后,来人才突然发现陆一凡和玉楼二人竟是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坐在桌边看着他,而且在桌上还放着两杯已经喝了一半的清茶。
当陆一凡借着烛光看到此人露在外边的那双贼眼时,心中竟是陡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还不待陆一凡张口发问,那人竟是身子一矮便欲要转身夺门而逃,但却被陆一凡翻手甩出的茶杯给重重地砸在了脚踝上,伴随着一声闷哼,那人也狼狈地栽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脚踝脸上一阵龇牙咧嘴。
面对着黑巾蒙面的不速之客,陆一凡的眼神之中略泛寒光,而玉楼却是突然笑盈盈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此人身边附身伸手亲自替他将面前的黑巾揭去。
“不必奇怪,这一切还要感谢阁下白天的好言提醒才是!自从晌午大堂一别,我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玉楼笑盈盈地说道,而随着他的话,陆一凡和那名不速之客的脸色几乎同时一变,“只是我不知道究竟该称呼你为老丈呢?还是该叫你的本名,‘金门神偷’地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