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皆是遮眼之云,蒙心之烟。陆一凡,你可还记得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我是谁?我是谁……”陆一凡原本清晰的神智在无常的这番质问之后陡然变的模糊起来,眼前的白雾也开始诡异地飞速旋转起来,随着陆一凡的自问自答,陆一凡只感到自己的双脚陡然一轻,接着身子犹如跌入万丈悬崖一般迅速向下坠落,惊恐万分的陆一凡在一片虚无之中拼命地挥动着四肢,这种无穷无尽的坠入感令他有一种濒死的危机,“我是谁?我知道我是谁……”
“对呀!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随着陆一凡身体的不断下坠,一道如羚雀般婉转清脆的女子声音却是突然从遥远的深渊之下传出,紧接着还不等陆一凡诧异地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的后背却是突然传来一阵皮开肉绽一般的剧痛,全身的骨头似乎也在同一时间被震碎成了齑粉,陆一凡只感到剧痛传入脑海的刹那间双眼之中的白光陡然大盛,接着眼前迅速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又是那道声音自黑暗之中传来,陆一凡只感到剧痛之后是由内至外的全身麻木,他的身体仿佛被挤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内,长时间的纹丝不动令他已经逐渐失去了对身体支配的权力。
“妹妹,算了吧!这几个月他时不时的就会自言自语一阵,我看他八成是醒不过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此刻停在陆一凡耳中这些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遥不可及,仿佛那说话的人此刻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把他扔出去吧!”
“哥,你胡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能说话就说明他还好端端的活着,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若是我们对他弃之不顾,用不了一两天他就会被这草原上的野狼叼了去。”
“妹妹,这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我们的草垛里,当初要不是看他身上的穿着打扮还挺富贵的,我也不会同意救他。”男人的语气之中似乎透着一丝失望之意,“本以为等他醒了以后会感谢咱们的救命之恩,然后再送咱们一大笔金银财宝。可这转眼半年都过去了,他却是连个清醒的预兆都没有,反倒是还让你我跟下人似的伺候了他这么长时间。”
话听到这儿,陆一凡混沌的脑海似乎清醒了一些,想来自己当初被江逸安顿在草垛之中后被人救出,而救自己的人大概就是身边的这对兄妹,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自己好像已经昏迷了半年之久。
“哥,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钱?难道我们能见死不救吗?”女子没好气地嗔怪道,“村子里的老人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是在积德行善,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可这个人来历不明的万一是坏人呢?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咱们救回来一个奇怪的人,一个个都很害怕。”男人无奈地说道,“而且这件事爹还不知道,要是等爹回来知道了一定又要责罚咱们。”
“自从娘死后爹这两年都不曾回来过一次,他又凭什么责罚我们?”一提起他们的父亲,女子的语气之中明显带有几分不悦之意。
“那是爹有很多事要忙,而且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知道爹现在……”
“哥!爹都已经不要我们了,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女子不耐的抢话道,“他连大伯家的儿子都带出去给找了个差事谋生,怎么就从来都不帮帮你这个亲儿子?”
“那是因为爹想给我找个上等的好差事,不想让我跟刘二那小子一样瞎混。”男子倔强地自我辩护道。
“好好好,那你就继续等着你的好差事吧!”女子似乎也懒的反驳,朗声道,“行了,你既然不想呆在这儿那就出去煎药吧!他也该到时辰喝药了。”
女子说完话之后,陆一凡只感到自己那滚烫的脑门上的陡然传来一丝温凉之意,陆一凡知道这是那女子的手在碰触自己。果然,女子在伸手试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他的脑袋还是有些发热,哥你快去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男子虽然心有不满但似乎他拗不过自己这个妹妹,只能满心不乐意地答应道,“真不知道咱们刘家倒了什么霉,捡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钱没捞到几分,倒是还跟个下人似的伺候了他半年多……”
“哥,你说什么呢?”
“没事,我说我现在就出去给他煎药!”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远去,待男子快要走出房间之时,他的口中还低声嘟囔了一句,“喝药喝药,我看喝药喝死你算了,省的麻烦。”
男子的这句嘟囔女子并未听到,但陆一凡却是出奇地听的一清二楚。陆一凡心中暗笑:“此人的性子倒是和文才有几分相似,都是喜好贪小便宜但心底却并不坏。”一想起陆文才,陆一凡的心中便不由地再度激起一阵赶快回西皇山的渴望。
“本来你都已经死了,后来却又活过来了。可你明明已经活过来了,却为何迟迟昏迷不醒呢?”女子在陆一凡身旁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伤了脑子?救你的时候你一身的伤,你到底是什么人?半年前发生在冰原交界的那场浩劫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呢?不过都没关系,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不会再将你推出去送死。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救人救到底的。”
“谢……谢谢……”
就在女子自言自语的说话之时,陆一凡那本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陡然一颤,接着一抹熟悉的酸痛感陡然传遍的他的全身,而陆一凡也一鼓作气在一片黑暗之中拼劲地一通挣扎,最后他的意识终于突破了无尽的混沌,紧闭了半年多的双眼也终于缓缓睁开了。
当陆一凡睁开双眼的时候,陡然闯入眼眶的幽暗光芒令他稍有些不适应。待他眯着眼睛看清事物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屋顶和布置极其简陋的两丈见方的小木屋。陆一凡躺在木屋内唯一的一张破床板上,身上盖着一层碎花薄被,而此刻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岁的年轻女子,粉色的衣裳青色的罗裙,穿着虽不华丽但却十分素雅纯净。柳眉杏目配之白皙细嫩的肌肤,再加上婀娜的身姿,俨然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胚子。此女未施粉黛便以如此清秀脱俗,若是对镜红妆一番,怕是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在她身边,陆一凡甚至能嗅到一丝淡淡的类似藕荷般的香气,这似乎并不是脂粉的味道,而是此女与生俱来的一抹幽香。
“你不用谢我们,村里的老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
女子下意识的回话只说了一半,原本心不在焉的神情便是陡然一变,接着陆一凡分明能从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中看到其心情巨大的起伏。女子睁着一双又惊又喜的眼睛直直的看向躺在床板上的陆一凡,红唇略显吃惊地微微长着,半天却也没能说出话来。
“谢谢。”陆一凡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女子,因此再度开口重复道,“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你……你醒了?”女子满眼诧异的望着陆一凡,她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你是在和我说话吗?”由于在陆一凡昏迷的期间内他经常会时不时地自言自语一些话,因此女子现在不敢相信陆一凡究竟是在向自己道谢还是又在自言自语。
“是。”陆一凡微微一笑,道,“我在向你道谢。”
得到陆一凡的确认,女子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不过很快她的笑靥之中便是突兀的溢出来两行激动地泪水。眼前的女子又哭又笑令陆一凡深感诧异,他想不明白自己与这女子素昧平生,这姑娘为何见到自己醒来会如此激动,以至于又哭又笑?殊不知,这半年多的时间女子为了坚持救陆一凡承受了诸多压力,其中有来自其哥哥的压力,更有来自村中其他百姓的压力。女子一直坚持自己一定能救活陆一凡,而抱着这个信念她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此刻见到陆一凡真的苏醒过来,她大有一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慷慨,一介弱女子又岂能不为之而感动?只不过陆一凡会错意的是她所感动的并非是自己苏醒,而是她这半年多的坚持不懈,被自己所打动。
“这是哪儿?”见到女子如此激动,陆一凡也不好再刺激她,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卓狼草原的十家村,之前我和大哥在我们家的草垛里发现了你,一开始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后来发现你还有一口气,所以就把你带回来疗伤。”女子急忙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泪痕,激动地解释道,“我叫刘梓棠,我大哥叫刘继棠。十家村里有我们刘家一个,另外还有其他九个姓氏的人家。”
“原来是刘姑娘。”陆一凡说着话还全然不顾刘梓棠的反对,双手用力将自己的身体从床板上撑了起来,当陆一凡做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已换了一套破旧的布衣,不等陆一凡面露好奇之色,刘梓棠已是面色微红地尴尬笑道:“你的衣服是我大哥换的,之前给你换衣服是因为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迹,可后来我大哥见你衣服华丽,而且还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玉佩所以就起了贪心……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叮嘱大哥你的东西全都不许乱动,一分一毫都不能贪图,大哥很听我的话,等会儿我就为你全部取来。”
陆一凡下意识的朝着的脖子摸了一下,之前他一直将柳情鸳留给他的那颗平安珠戴在身上,此刻也是不知所踪。陆一凡忙道:“其他的东西你大哥若是喜欢给他便是,不过我脖子里所佩戴的那颗玉珠对我很重要,还请刘姑娘千万帮我拿回来。”
“玉珠?”刘梓棠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眼波微转,急忙问道,“什么样的玉珠?”
“就是一颗白玉珠子,大概这么大。”陆一凡说着还伸出手来朝着刘梓棠比划了一下,“实不相瞒,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所以我一定要拿回来。”
“白玉珠子……白玉珠子……”刘梓棠痴痴的自言自语道,片刻之后她的脸颊竟是瞬间变的通红无比,身子也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而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仓促地朝着自己的衣领拽了一下似乎想要掩饰什么?但陆一凡何等谨慎,就在刘梓棠面色怪异之时,陆一凡就已经顺着刘梓棠的动作朝她的脖颈看去,而此刻在刘梓棠白皙的玉颈上,一颗白玉珠子正静静的挂在那里,而它赫然便是柳情鸳留给陆一凡的平安珠。
其实平安珠并非刘梓棠有意佩戴,而是他大哥刘继棠故意骗她,告诉她这颗珠子是自己从外边捡回来的,而刘梓棠身为姑娘家本身就对这种精致的玉珠无法抵挡,再加上刘家兄妹日子过的颇为艰难,这种奢侈之物更是刘梓棠从未见过的。因此在刘继棠的好言哄骗之下,她就将这颗玉珠视为上天送给她的礼物,故而一直贴身戴着并视为自己的至宝。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颗玉珠竟然是她大哥在给陆一凡换衣服的时候偷偷摘下来的,此刻被人家本主索要,刘梓棠一个女儿家脸皮本来就薄,此刻又如何还能坚持的住?眼带怨恨已是泛起了一层泪雾,脸色通红,又是尴尬又是埋怨,又是伤心又是焦虑。刘梓棠心想:“自己本来无心拿人家的东西,此刻却是被人逮个正着,这下自己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又想起刚刚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说不会拿陆一凡的一分一毫,这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刘梓棠现在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羞愧的要死。
“咳咳……”陆一凡虽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念在人家救了他一命的份上,又岂能咄咄逼人?故而慌忙转过眼神,口中轻咳两声,假装没有看到似的干笑道,“刘姑娘若是能找到那在下感激不尽。”
“你刚刚都已经看到了不是吗?”刘梓棠嗔怒的瞪着陆一凡,道,“既然都看到了,又何必再闪烁其词?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真诚?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看到了?”就在此刻,刘继棠不知何时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入木屋,刚踏进房门就正好听到刘梓棠的话,此刻又看到刘梓棠双手捂着自己的衣领,脸上又气又恼的一片通红,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看到了,这一切都令刘继棠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端着药碗一脸焦急地问道,“看到什么了?妹妹,他看到你什么了?他……”
“都怪你!”不等陆一凡开口解释,刘梓棠已是面红耳赤地愤然转过身去,双手捂着衣领急匆匆的跑出了木屋,临出门之前还气哼哼地对刘继棠斥责一句。
本来满心焦虑的刘继棠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勃然大怒,这个又黑又硬的八尺汉子顿时将手中的药碗扔到地上,甩开膀子不问青红皂白地朝着陆一凡猛扑过来。
“好你个狗东西,我妹妹好心好意地救你性命,却没想到你小子一醒过来竟然就对我妹妹妹起歹心,看我不把你打回鬼门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