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依照历代圣域新教主接任的规矩陆一凡早早地前往皇城中接受领皇炎崇的加冕,说是加冕实则只是一种昭告天下人领皇和教主和睦相处,共享繁荣的过场仪式罢了。以韩啸为首的朝堂重臣分列金殿中左右一个个神情肃穆,站的笔直。今天与往日最大的不同是金殿的首位上并非只有领皇一人的宝座,在领皇的宝座右侧还加了一把金椅,此乃圣域教主的位置。虽然同列首位,但领皇的座次依旧在金殿首位的正中,而教主之位则是要稍偏些许。从座次上也能看出来在圣域之中领皇教主虽然名义上分管文治武功不相上下,但实际上二者之间的地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出入的。
炎崇满面笑容的注视着金殿中的群臣,今日的他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看上去起色十分的不错。炎崇笑道:“陆一凡接替东方宿继任圣域教主之位虽然是由本皇提议的,但实际上却是受到圣域各学院以及宗门的联名请奏。你们休要看陆教主年纪轻轻,但他却在五域灵宴中为我圣域扬眉吐气,多少年来东方宿都未曾达到的成就陆教主一出手便是马到功成。如今五域之中还有谁敢藐视我圣域?还有谁敢嘲笑我圣域无强者?陆教主接替东方宿执掌圣域宗门,实至名归!”
“恭贺陆教主!”殿中群臣齐声说道。
陆一凡面色凝重地注视着站在群臣第一位的韩啸,昨夜韩啸已经告诉他今天要趁热打铁当着满朝群臣的面向领皇请奏敕封陆一凡为中皇,陆一凡并不知道领皇闻听此言之后会作何反应,故而心中颇有忧虑。炎崇将目光投向陆一凡,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淡笑道:“陆教主,今日之后本皇就要多多仰仗陆教主了。”陆一凡举起酒杯,回道:“陛下言重了,陆某不才不过是运气好才从五域灵宴上捡回来一条命,承蒙陛下抬爱一回到圣域便稀里糊涂的坐上了教主之位,实在是愧不敢当。”炎崇笑道:“你若不敢当,那东方宿那厮又岂敢当?”在此之前炎崇提起东方宿一直都会颇有礼貌地称其一声“东方教主”,可如今长江后浪压前浪,陆一凡这才刚刚坐上教主之位,炎崇就已经毫无避讳地直呼东方宿的名讳,并且言语之中还夹杂着颇多不屑之情。陆一凡心中暗想:“想当年东方宿坐在这里的时候,领皇对他想必也是如对我一般甚是恭维吧。果真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看来岳父大人说得对,今日的我虽然深受领皇的重视,但他日改朝换代之时,想必我也会变成领皇恭维下一任圣域教主的嘲讽与谈资吧!朝堂权谋素来没有真情实义,如此想来是实在是腌臜不堪。”
炎崇看到陆一凡发愣,再度开口笑道:“陆教主,本皇说句不见外的话,其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淏谦在的时候没少带着你到皇城中来见我,现在一晃你已经成长至如此境地,如若淏谦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也定会十分欣慰,毕竟他一直视你为陆家最大的希望。”陆一凡听到陆淏谦的名字不由地心中一痛,暗中对炎崇的话其实颇为不屑,如若不是因为炎崇当年的迫害,陆家又岂会落得满门惨死的境地?到了今天炎崇在陆一凡面前反倒是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提起陆淏谦竟然还表现的如此亲昵,这等脸皮也真当比城墙还厚了。陆一凡面不改色地说道:“希望又能如何?爹娘和陆家族亲已经大半丧生,只留下我与文才这对儿难兄难弟,陆家的辉煌也不可能再重现了。”说到最后陆一凡不禁苦涩一笑,笑容之中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唏嘘,自己明明对炎崇心存怨恨但嘴上却依旧说的十分客气,看来有些事不是只有别人才会做,自己其实也正在被这个世道默默地改变着。炎崇不以为意,笑道:“论起辈分你是本皇的孙子辈,论起关系本皇与你也算是忘年之交,故而日后本皇不想总是叫你‘陆教主’这么见外,想称呼你为一凡如何?”陆一凡心知这是炎崇在有意拉拢自己,表面上却依旧要表现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道:“陛下所言陆某感激不尽。”炎崇闻言哈哈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日后有一凡的辅佐,本皇必定能令圣域繁荣昌盛。”群臣闻言纷纷开口附和。
“陛下!”韩啸左右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大臣,迈步向前拱手说道,“臣有一个建议想请陛下裁夺。”炎崇稍稍一愣,大气地说道:“韩公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你的建议本皇定当应允。”韩啸正色道:“陛下厚爱令韩啸诚惶诚恐,臣想请奏陛下看在陆教主为圣域所做的千秋功绩上,将陆教主破格敕封为‘皇’。”
“嘶!”韩啸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大臣都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心中暗暗揣测着韩啸的用心,炎崇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脸色也一下子变的有些阴沉起来。陆一凡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坐在领皇身旁静观其变。炎崇道:“韩啸,一凡如今已经贵为圣域教主,你应该知道领皇教主分管圣域的文治武功,你认为本皇还有必要将他敕封为皇吗?而且本皇也想听听你口中的千秋功绩具体指的是什么?”炎崇此话掷地有声,傻子也能听得出来他语气之中带着的不悦之意。韩啸却是不卑不亢,缓缓说道:“陛下,陆教主的千秋功绩有三,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陛下为他加官进爵。其一,蓝世勋暗通兽域于北疆之地起兵谋反,若非陆教主先率领魂宗上下与领皇同仇敌忾对抗反贼,后又求助灵域沐丹公主派兵来援的话只怕如今的圣域早已是支离破碎。其二,圣西王炎政在陛下卧床养病期间手握朝中大权,暗中买通杀手胡作非为,并企图和蓝世勋的大军里应外合攻破金陵,炎政之心在于谋朝篡位,若非陆教主及时戳破炎政的不轨之心,陛下即便镇压了蓝世勋,日后也难保不会被自己这位亲兄弟所连累。其三就是陛下刚刚所说的陆教主在五域灵宴上为我圣域扬眉吐气,让其他四域之人从此不敢再小觑我圣域强者,此乃圣域扬名立万之壮举,若非陆教主之功想必这一天或许还要等上不知道多少春秋。而且一凡曾夺得天恩,承天地之恩宠故而封他为中皇也算是顺应天地之意。”
“韩公此言差矣!”殿中一位年迈的大臣拄着拐杖怒视着韩啸,大声斥责道,“你说了这么多无外乎就是想帮你的宝贝女婿坐上皇位。你可不要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韩公如今在朝中贵为护国公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一凡坐上圣域教主的宝座更是将圣域宗门的大权独揽。你们翁婿二人一人在朝一人在野等同于手握大半个圣域江山,如今韩公还不知足竟然想将陆一凡推上皇位,此等心思难免不会令人猜忌别有所图,韩公莫不是想利用今时今日你们翁婿二人的权势要挟陛下答应你的请求吧?”韩啸正色道:“韩某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为证,忠勇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忠勇侯冷笑道:“并非老朽小人之心,只不过君子坦荡荡,韩公若真是一颗赤诚的君子心,又何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婆娑五域之中除了领皇之外另设一尊皇位的只有我圣域一族,就算在我圣域自开朝数百万年以来也只有两个人有幸获此殊荣,而这两个人无一不是挽救圣域于危难之中,甚至解救五域黎民的真正大英雄。西皇冥远战兽域邪魔麒麟王挽救天下,东皇靖海破魔域蛊教生死门度化苍生。他们二人之功绩又岂止于圣域,更福泽天下。纵使如此西皇冥远和东皇靖海依旧对皇位推诿再三,最终是当朝领皇一再坚持这才勉为其难的受了两个虚名,从始至终也无半点越权。东皇靖海之后斗转星移已是一百多万年过去我圣域之中再无炎氏之外的人敕封皇位,韩啸你今日竟然提出要将陆教主与西皇冥远、东皇靖海这两位千古人物同列,不觉得有些脸红吗?”
忠勇侯此言似乎深得炎崇的心意,只见炎崇别有深意地看向陆一凡,淡笑道:“一凡,你岳父想将你推举成皇,与本皇共坐圣域江山,不知你意下如何?倘若你也觉得此事突然本皇可以改日再议。”陆一凡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韩啸却见他正满眼紧张地望着自己,陆一凡心中无奈但嘴上却力挺韩啸道:“岳父大人一番美意陆某又岂能不领情呢?倘若陛下同意陆某愿意效仿西皇冥远和东皇靖海,只受中皇之名,但不图皇位之权。”韩啸道:“陛下,陆教主之功虽不及冥远、靖海,但陛下不要忘了陆教主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如此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绩意味着什么……”忠勇侯抢话道:“韩公,你这可是在威胁陛下?倘若陛下驳回你的请奏,难道韩公和陆教主还能一起造反不成?”韩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领皇拱手请求道:“韩啸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有二心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只要陛下敕封一凡为中皇,韩啸愿意即刻卸去护国公之位回家养老,以证韩某绝无半点贪权之心!”韩啸此话一出,忠勇侯也不禁一愣,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嘲讽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倘若韩啸愿意主动罢官,那他再咬着说韩啸意图谋权就有些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这下炎崇可为难了,他左顾右盼地似乎想要从殿中再找出几个替忠勇侯说话的人,但金殿内群臣皆是垂头不语,谁也不敢趟这趟浑水。炎崇侧目看了看陆一凡,脸上的焦虑之色变得更加明显,倘若陆一凡推辞几句他也好顺水推舟将此事押后几年再说,但刚刚陆一凡明显是站在韩啸的立场上说话,以陆一凡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炎崇再想否决他的意思可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毕竟陆一凡今日的权势比起当年的东方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炎崇知道韩啸这是在趁热打铁,只要陆一凡敕封皇位那炎崇就更加不能冷落韩啸,非但不能冷落而且还要处处巴结着,因为到时候韩啸将会是炎崇和陆一凡二者关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最重要的是即便日后陆一凡退下圣域教主之位,他依旧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中皇”,虽然陆一凡自己只说是个虚名,但实际上只靠这个虚名韩陆两家日后千秋万代都将和炎氏皇族平起平坐。皇位不同于王位,圣西王炎政想取代炎崇的地位就是图谋不轨,大逆不道,但中皇日后若想取代领皇的地位却只是江山沦落坐,根本就不涉及谁反谁。炎崇心中苦恼,他这个领皇当的一点也不踏实,先是蓝世勋、再有炎政、东方宿,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将大权收归自己之手却又跳出个韩啸和陆一凡,自己的皇位始终像是坐在刀刃上一样,看别人的脸色才能安稳地坐下去。倘若今日敕封陆一凡为中皇,那陆一凡地位将会彻底凌驾于炎崇之上,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炎崇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祈祷陆一凡不要有那样的想法。
炎崇稍稍思量片刻,接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起身走到韩啸面前亲自将韩啸搀扶起来,对着金殿内的群臣朗声说道:“韩啸是什么人?他是本皇的心腹爱将,是本皇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没有韩啸本皇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些奸贼手里多少次了?这座金殿之中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对本皇心存不轨之心,但他韩啸绝无这种可能。韩啸之功远在本皇之上,莫说是他推举一凡为中皇本皇会答应,就算他推举自己封皇本皇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炎崇此言大义凌然,说的甚是诚恳,令韩啸感激的双眼通红,只想对炎崇跪拜下去但却被炎崇死死地托住了。炎崇道:“本皇老了,你若再辞官回乡那这偌大的朝堂又该有谁来主事呢?你是本皇的兄弟,是本皇的手足。所以你不能走,本皇也不会让你走,你继续做你的护国公本皇心里才踏实!”说着炎崇突然伸手一指满脸诧异的忠勇侯,怒斥道:“忠勇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金殿之中竟然敢当着本皇和群臣的面诬陷护国公图谋造反,还口口声声地指责他和一凡翁婿二人在威胁本皇,本皇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吗?”忠勇侯闻言心中一惊,赶忙跪倒在地连声认错。炎崇喝道:“你对本皇不敬对教主不敬,对护国公妄加猜测并且还大肆栽赃诬陷,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本皇与教主和护国公之间的关系,本皇料定你这么做一定是受人指使,八成是东方宿那厮垂死挣扎,用这等鬼蜮伎俩分裂圣域领皇与教主的关系,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恨之极!”此刻莫说是忠勇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陆一凡也是满脸的惊讶,因为他刚刚明明看到炎崇的眼中对忠勇侯充满了欣赏与赞许,可如今为何眨眼之间却是画风一变,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替领皇说出心里话的忠勇侯摇身一变成了东方宿派来挑拨离间的奸贼?韩啸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忠勇侯,并不言语。
“圣域朝堂最重要的就是上下一心,本皇对你这样的奸贼绝不姑息!来人,将这老匹夫推下去斩首示众,并将他的人头高挂金陵城楼,以儆效尤!”炎崇越说越气,最后竟是直接下令处死了忠勇侯。
忠勇侯先是惊讶不解、接着是满心困惑,随之而来的是心存畏惧,此刻却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被冲进来的两名黄金卫拖出金殿,口中却是放肆地连连大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臣为陛下而死,实在是死得其所,死不足惜!哈哈……”
金殿内的群臣一个个吓得面身冷汗,心中暗暗侥幸刚才没有冒然多嘴。忠勇侯成了炎崇保全颜面的替死鬼,炎崇此举乃是弃车保帅,虽有万不得已之嫌,但却也不失为君王之道。
就在忠勇侯的凄惨笑声隐隐远去的时候,炎崇却是突然转过身来拉着韩啸的胳膊一起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炎崇挥手朝着高坐于首位的陆一凡一挥,朗声笑道:“尔等此刻还不拜见中皇陛下,更待何时?”
听到炎崇的话,以韩啸为首的满朝大臣一起对着陆一凡跪了下去,齐声呼喝道:“臣等拜见中皇陛下!”陆一凡看着满朝大臣朝着自己跪拜心中五味陈杂,其实对于今天的他来说“中皇”之名实在是可有可无,遥想这些年他和陆家以及魂宗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曾几何时莫说是封皇?就算是陆文才和陆俊做个金陵城军中的小统领都要因为陆家落败而连累罢免,当时他们是何其需要别人的帮助,只不过却无一人问津陆府大门。如今陆一凡不再需要了,一波接一波地名利却又自己找上门来。真当是应了那句“锦上添花易而雪中送炭难”。
看着满朝群臣对陆一凡叩拜,炎崇闻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故而哈哈大笑地朝着自己的宝座走去。而在他看向陆一凡的目光中,一抹极其隐晦的黯淡再也抑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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