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立储的消息在汉国民间大面积流传开来,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那时天气正开始逐渐转凉。
白兔走后,为了双胞胎的安全,冷凝霜带孩子在谢府住了两个月,直到确定应该没有危险了,才从谢府又搬回檀溪村的农家小院。
白兔临走前给她留下三个护卫,据说全部隶属于慕吟风父亲的麾下。最大二十出头,最小的刚十八岁,分别叫钟良、云蔷、雷电。
这三个人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终日黑衣。除了雷电那个小个子还算爱笑,其他两人终日绷着一张扑克牌脸。
冷凝霜赶他们也赶不走,索性全都留下。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摘花宫还会不会回来除掉他们,既然白兔敢走,摘花宫的事他必会处理好,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的。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晋国皇室的态度,傲慢的皇室是不会允许皇子拥有平民血统的、若真是那样,双胞胎的处境会很危险。
这或许也是白兔留下三名护卫的原因,作为最后一道贴身保护的屏障。
冷凝霜有时会想,也许她该带孩子离开这里。但她担心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护卫的保护,会更不安全。
还是等过一段时间看清形势再说吧。
她告诉自己,她肯继续留在小院里,绝不是因为要等白兔回来。
可是……
好吧,她承认,对于这一点,她自己也搞不太清了。
自从白兔离开,她就很少再让自己往他身上去想,即使偶尔不由自主地想到,也会马上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冷凝霜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云蔷住。又将双胞胎从西厢房挪到正房的东厢内。和孩子住在一个屋子里她能更安心。
至于雷电和钟良,冷凝霜没放他们住进来,两人只好去住兰墨凉他们曾住过的姚家小院。
姚仙仙知道他们是白兔留下照顾冷凝霜的护卫,也就没收房租,让他们白住着,自己隔三差五就过来瞧冷凝霜,怕她胡思乱想。
对于白兔的身份,姚仙仙只听说是官宦子弟。
或许是因为有心理阴影,姚仙仙对官宦子弟非常反感,钱满贯则完全相信“男人有钱就变坏”的铁律。两个人现在很担心冷凝霜的处境,生怕白兔一去就不回来了。二人有空就过来陪她闲聊,生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乱想。
白兔是富家少爷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连丽州城里和她相熟的人也都陆续全部知道了。一时间流言蜚语、同情揣测一股脑儿地涌来,说什么的都有。
冷凝霜却照旧我行我素,管谁说什么,她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双胞胎已经重新回蒙学馆去读书,映月绣楼的活计是不能接了。集风院和文墨书斋的春宫生意她仍然照接不误。
几次下来,郭掌柜和岑老板心中有些知觉,其实都想问这笑笑生的春宫画到底是谁画的。可看着她成天绷着一张冷脸,即使再好奇,他们都觉得还是别问的好。
手头的店铺经营得全很顺利,今年田地里的收成也不错。她还学会了种菜等一些粗重的家务。这些事以前一直都是白兔干。
只可惜厨艺依然没有长进,成天水煮菜让双胞胎吃得直想吐。
总体来说,她现在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除了冷不防听见晋国立储的消息,还有双胞胎动不动就问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这种让她心烦的问题。
“娘,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该不会不回来了吧。”二兔骑在小木马上,一边背唐诗一边心不在焉,忽然合上诗集。皱着和白兔长得一模一样的两条细长眉毛,问。
又来了!
冷凝霜正坐在院子里一边享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一边练习做针线活,闻言,偏过头看着他,正色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如果他不回来了,二兔你也不用太伤心。”
二兔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眼眸中泪光闪烁,紧接着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
冷凝霜见状,无语抚额。
她知道说出这番话的她不像是个负责任的母亲,可是真的,她现在对于孩子总问这样的问题已经开始感觉厌烦了!
“你就算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能欺负二兔啊。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你别对他胡说八道。”“正义之师”出现,谢宛飏从大门外进来,埋怨地说,蹲下来哄着开始哽咽的二兔,“二兔乖,不哭不哭,谢叔叔给你带了礼物,我们进屋去看吧。”
说着,把二兔抱进屋里去。
徐镜儿无奈地轻叹口气,坐在冷凝霜身旁,拿起她缝的小荷包看了看,撇嘴道:
“缝的真差!”
冷凝霜不爽地睨了她一眼。
徐镜儿连忙改口笑道:“比上次缝的好多了。”
冷凝霜把小荷包拿回来塞进筐里。
“你别想太多,白公子走之前可是好一顿嘱托让我好好照顾你,多来陪你说说话。他很关心你,应该是老家那边有什么事绊住了,所以还没回来吧。”徐镜儿含笑宽慰道。
“也或许是因为回了那样的家,就必须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所以他现在正忙着要娶个新老婆。”冷凝霜垂眸,漫不经心地说。
徐镜儿抿嘴笑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我才没有!”冷凝霜加重语气否认道。
徐镜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有些惆怅地说:
“不过你说的也未必不可能发生,能有那种护卫的,必是高门望族。高门望族里联姻的首要条件便是门当户对,停妻再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女人就是可怜!”
她仿佛很有体会似的叹息道。
“怎么,谢三少奶奶的日子过得不顺心?”冷凝霜眉角抽了抽,问。
“勉强过得去,不过……”徐镜儿一手托腮,整个人懒洋洋仿佛很疲倦似的。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叹道,“唉,你若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嫁给你了。”
冷凝霜眉一挑,握住她嫩滑白皙的手,微笑道:“现在也可以啊。”
徐镜儿愣了愣,看着她,突然脸微红。佯作害羞地一巴掌拍来,笑道:
“你真是,讨厌!”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谢宛飏倏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满脸黑线,眉角抽抽着道。
冷凝霜松开徐镜儿的手,淡淡说:“开个玩笑,干吗大惊小怪。”
“唉,三爷就是不懂幽默。”徐镜儿遗憾地摇头叹息。
谢宛飏的眉角抽得更厉害。
“恭喜你顺利吞并乔家。从今以后,谢家的产业可以占据汉国商界的半壁江山了吧。”冷凝霜微笑道。
谢宛飏一听她提这个,顿时欢喜起来,得意洋洋地笑道:
“所以今天特地过来请你们娘三个去城里吃全鱼宴,顺便一起去赏灯吧,中秋节的花灯庙会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唔。中秋节到了啊。”冷凝霜揉揉太阳穴说。
“中秋节已经过了,我之前不是让人给你送月饼来了么,你忘了?”徐镜儿惊讶地问。
“真的哎。忘了谢谢你了。”冷凝霜想了想,回答。
徐镜儿望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无语叹气。
就在这时,只见大兔被雷电领着,竟从外边满身尘土地哽咽着走回来。
冷凝霜吓了一跳。慌忙迎过去,蹲下来问:
“大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全是土,哭什么?”
说着将目光投向雷电。
雷电咬牙切齿地道:“那些臭小鬼还真是没教养,用那么难听的话欺负小公子,小公子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您之前吩咐过孩子打架不许奴才出手,奴才只好把他们拉开,带小公子回来。那几个小兔崽子,奴才刚才真想揍他们!”
“和谁打的?走,我去给你报仇!”二兔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见大兔满身尘土分外狼狈,脸涨红就要往外冲。
徐镜儿忙拉住他。
大兔红着一双兔子眼看着冷凝霜,一边抽泣,一边扁着嘴可怜巴巴地问道:
“娘,他们说我爹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不要我们,回家娶小老婆去了。还说娘在家里熬不住,一下子养了三个汉子,不守妇道……娘,爹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他真的不要我们了吗?爹到底去哪了?他再也不回来了吗?养汉子又是什么?他们是在说娘的坏话吗?”
养汉子?一直杵在桃花树下当背景板的云蔷闻言,有点不淡定了,总觉得这句话是在说他!谁家的三姑六婆这么缺德,居然传出这种谣言!
冷凝霜的眸子倏地阴沉下来,冷声问:“谁这么说你的?”
“快嘴婶家的四儿。”
冷凝霜勃然大怒,霍地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云蔷叫了声“夫人”,怕她有危险,急忙跟上去。
快嘴婶,之所以有这个雅号,自然是因为嘴快好传闲话。之前她就对冷凝霜家有许多不满,这种不满多半是对冷凝霜家吃穿不愁的嫉妒。
以前她就针对冷凝霜家说过许多捕风捉影的八卦,冷凝霜那时懒得和她一个村妇计较。可她家的四儿才六岁,那些恶心人的话自然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冷凝霜站在快嘴婶家门口,足足骂了两个时辰,从头至尾没有一句重样的,且不带一个脏字。肺活量之足,词汇量之大把,让平时熟识她的人全都瞠目结舌。
快嘴婶在村里好号称吵架王,可站在暴怒的冷凝霜面前,她平常的伶牙俐齿丝毫派不上用场,接口还不到十句,就被彻底打败了。
向来沉静的白大娘子居然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今天简直让整个檀溪村大开眼界!
自此,檀溪村没人再敢编排冷凝霜的闲话。
在徐镜儿等人的心目中,冷凝霜直接晋升为“神级人物”。
流言总算平息下去了,然而令冷凝霜没想到的是,流言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俨然成真了。
因为,白兔纳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