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绣楼送来针线后,白兔便闭门在家,开始精心绣制那幅《八仙祝寿图》。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比起出去替人抄写,他居然更喜欢呆在家里替娘子做做家事,接点活赚赚小钱,等到了晚上再煮好晚饭,出去接娘子回家。
其他人家明明都是男人出去,女人在家,对于这一点他很纠结,幸好娘子没有看不起他。只不过每回白天出门,都会引起村口闲磕牙的大婶们很八卦地注目。村里已经出现流言,说他是逼着娘子出去干活的没用男人。
这些成天闲着没事干的大婶还真让人郁闷!
冷凝霜倒是觉得他这种人若是放到现代,那绝对是家庭主夫兼宅男的代表。
屏风开始绣制的第三天,下午时谢定邦突然来访,敲了半天门白兔也没给他开,反正他没法从墙上爬进来,就装作没人在家好了。自打上次谢宛飏半夜爬进来后,冷凝霜就找了工匠把原来一米半高的围墙加高至四米半,这下恐怕连谢宛飏都蹦不进来了。
因为之后谢定邦再没来过,白兔也就没对冷凝霜提起。
秋叶萧萧,桂子飘香。
冷凝霜利用休假和钱满贯去紫云街逛了一大圈,黄昏时分,抱着大包小裹往家走。刚走到檀溪村与兰溪村的岔路,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一辆豪华马车。一名青衣小帽的小厮正在树下抓耳挠腮地转来转去,见有人过来,欢喜地迎上来,道:
“这位大姐,我想向你问一下道,你知道檀溪村的姚家该往哪儿走吗?”
冷凝霜心思微闪,檀溪村姚家只有姚仙仙和她的本家一脉。姚仙仙的叔伯们只是农户或矿工,根本不可能认识坐得起这种马车的人。只有一个可能,这辆车是来找姚仙仙的,那么车里的人应该是……
她连忙摇摇头,低着脑袋自顾自地走了。
“姑娘请留步。”就在这时,后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在叫她。
冷凝霜走得更快。
不料还没走上两步,一件藕荷色的纱衫便闪进她的视野。
“姑娘请留步。”沈丘又说了一遍,对着冷凝霜含笑施了一礼,“之前在紫云街附近。在下和姑娘见过的,当时姑娘与姚姑娘同行。”
冷凝霜无语地望着他那双开始泛桃花的细长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发髻:“我不认识公子,而且我已经成亲了。”
沈丘佯作才发现,笑眯眯地赔了个礼:“是在下唐突,在下见姑娘正值青春,纯真烂漫。还以为姑娘未曾婚配。”
冷凝霜满头黑线,居然说她纯真烂漫,他眼睛长脚底板上了?
心里对他的印象更差,懒得听他啰嗦,她绕开他就走。
哪知沈丘像个狗皮膏药,再次绕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笑道:“在下正想去檀溪村拜访姚家,既然姑娘是姚姑娘的朋友,我的马车就在那里。不知姑娘能否与在下同行,帮在下带个路?”
他介绍自己马车的神态完全是某些男人炫耀自己“宝马”时的神态,冷凝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脑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说。”她望着他笑得春光灿烂的白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你好烦。”
刹那间,沈丘如被兜脸泼了一桶墨,全身上下都是黑的。这个乡下女人瞎了眼吗,居然敢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
冷凝霜好笑地望着他的脸如开了什锦铺子,青一阵白一阵的,侧身,扬长而去。
顺利回到家中,刚踏进院子,她就高喊一声:
“我回来啦!快出来接我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冷凝霜满头雾水地扬眉。
不久,白兔笑嘻嘻地奔出来,殷勤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娘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今天宝砚斋和云英绣楼大减价,我就多买了点笔墨和布料。我还买了一盒豆黄酥,晚上吃吧。”冷凝霜看着他像个心虚小贼似的,眼神躲闪,狐疑地问,“你刚刚在屋里干什么,怎么噼里啪啦的?”
“我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哈二!”白兔慌忙摆手笑道,一指哈二。
哈二连忙摆出一双“我可以作证”的诚恳眼神。
“唔。”冷凝霜轻哼一声。
这货果然有事情瞒着她!
进入卧室左右瞧了一遍,又去了书房仔细查看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白兔一直她跟在后面晃来晃去,看着她嘿嘿傻笑。
冷凝霜满腹疑窦地看了他一眼,白兔立刻笑得更缺心眼。
冷凝霜一头雾水,不过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只得罢了。今儿天热,回来时走了一身汗,白兔急忙殷勤地奉上浴巾、家常衣裙,“恭送”她进了浴室。
这让冷凝霜更觉得他有鬼。
舒服地泡了个澡,出来时再被细细的晚风一吹,更觉心旷神怡。回到卧室,哼着小曲儿刚把衣柜打开,里面的东西却让她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娘子怎么了?”白兔在院里听见声音,风一样地跑进来。
衣柜里,一只虎皮纹小猫正在啃咬抓挠着冷凝霜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天桑丝留仙裙,象牙白色的裙摆上还晕着黄色的尿液!
白兔懊丧地一拍脑门,他刚才怎么把它给忘了?现在露馅了!
肝胆俱颤,他嘿嘿傻笑着望向冷凝霜。
冷凝霜一记眼刀劈过去,沸腾的火焰凝聚成实质,在她的头顶熊熊燃烧,让白兔很想出去提桶水回来浇灭,可惜他不敢。
气氛恐怖的堂屋里。
白兔怀抱小猫,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耷拉着长耳朵,不时抬头瞄一眼火冒三丈的冷凝霜。
冷凝霜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看着他,这货居然瞒着她偷偷捡流浪猫回来,还把猫塞进衣柜里!
“娘子,小黄瓜好可怜,我在街上看见它时,它都快饿死了,路过的人那么多,却没一个人肯理会,如果我不把它捡回家,它会死掉的。它虽然是一只小猫。可它也是有生命的,把它扔出去不管它实在是太残忍了!娘子,我们来养猫吧!”他双眼闪烁着期待。亮晶晶地望着她,小孩子撒娇似的央求道。
冷凝霜看了他好一会儿:“我说过我讨厌动物吧?”
“所以我才把它扔进衣柜里,结果你还是发现了。”
“你还敢提这个!”他那是什么逻辑!
“娘子我错了!”他赶忙说。
冷凝霜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哈二能和猫共处吗?暂时留下还可以,尽快给它找户好人家吧。”
“哈二已经和小黄瓜相处一个下午了,绝对没问题的。对吧哈二?”他把小黄瓜递到哈二面前。
哈二不屑地扁扁嘴,把头扭开:爷对猫没兴趣,爷只吃正常肉制品!
“娘子你看吧!”白兔高兴地说。
冷凝霜无语地望着他,他分明就是自己想养嘛。
她最讨厌带毛的东西,从来没养过猫狗,可他却喜欢。
白兔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双长睫毛眨啊眨,眨啊眨。
他那星光璀璨的小眼神让她实在招架不住,半晌。无奈地投降道:
“这次就算了,若你下次再敢捡这些东西回来,我就把你一块扔出去。还有,不许让它进卧室。”
“好好,我知道了!”白兔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开心地摸着小黄瓜道,“太好了小黄瓜。你可以留下来了!”
“喵!”小黄瓜腼腆地欢叫一声。
……
因为姚仙仙今天身子不爽利,听说了冷凝霜要去赶集,就把自己打的络子给她,托她去绣楼代卖。冷凝霜趁着吃饭前去姚家,打算把卖得的钱交给姚仙仙。
不料刚走到姚家门口,七八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就被从里边扔出来,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紧接着便听见院内传来姚氏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骂声:
“你给我出去,我管你是什么知府少爷,以后别再来我家脏我家的名声!我这个老婆子虽穷,也断不会做卖女儿当妾的勾当,你趁早给我死了你那份肮脏心思!你们高门大户不要脸,我们家还要脸哩!
仙仙你给我过来,你这个死丫头不知廉耻,居然在外面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这个不知自爱的东西,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去地下见你爹啊!“
姚氏一边大哭起来,一边狠狠地扇了姚仙仙一巴掌。
姚仙仙本来就因为沈丘的事心里难受,病怏怏的没有精神,这会儿又被她娘打骂,既委屈又伤心,跪在地上拉着她娘的衣袖,也放声大哭起来。
沈丘站在院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甘,暗骂这娘俩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他登门拜访又出了大礼,可是给足了这对乡下母女的面子,没想到那个老疯婆子礼也摔了,还要把他赶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拂袖而去,然而望着姚仙仙梨花带雨的小脸,只觉得分外清纯可怜,就这么放弃又有点舍不得。耐下性子,刚想出言安慰,那头早已怒火中烧的虎子见他还不走,拿起扫把就开始轰人。
虎子虽然年幼,却到底是乡下小伙子,沈丘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过这等粗暴,被逼退出院子,只能硬着头皮高喊一声:
“姚大娘,我对仙仙是真心的,今儿天晚了,我下次再来,告辞!”
虎子扫帚一挥,沈丘转身赶紧跑。
跟随他的小厮也慌忙拾掇起散落在地上的礼盒,抱在怀里,赶上一路小跑的沈丘。
主仆二人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