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敲敲桌子,店小二过来为空杯满上热茶。
商月心闻言一笑,有些惨淡,有些自欺欺人的说道:“他只说今夜在此处等候,却忘记说时辰了……今夜没过,便还是今夜不是?”
年轻人端茶的手一顿,重新将热茶放回桌上,站起说道:“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商月心这才将目光转移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些不悦,“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情,我等不等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代表他?”
终究还是有些生气的,却不是生那个失约的人的气,而是生这个转告的人的气。
那年轻人要走,此时背对着商月心说道:“你等不等是你的事情,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情。既然我能这般给你忠告,自然是受人所托!”
商月心身形一动,便闪到了那个年轻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双眼死死地望着,想要从这人的脸上看出多少端倪来,却终究不是那个人。
“林真流在哪里?”商月心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年轻人无动于衷。
商月心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抵在了年轻人的脖颈之上,只要轻轻一划,他必死无疑。
二皇子和丫鬟刚才自然见到了这个浑身湿透了的陌生人上了三层,越想越不对劲,便想着上来查看情况,却不想一上到来,便见到商月心拔剑相抵,一时愣在一旁,不知如何言语。
年轻人扫了一眼二皇子与丫鬟二人,将抵在脖颈处的利剑轻轻拨开,面不改色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请勿令我难做。”
商月心剑刃微微颤抖,终是垂落下来。
二皇子和丫鬟这才走到商月心身边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并未得到回答。
年轻人临走时又留下一句:“那人还说,江湖路远,他日若有机会,便会与你讨回那柄鱼叉……只是不需要像今夜这般一直等他,他受之有愧。”
直到那个面生的年轻人下楼,商月心都不曾言语一句,只是眼中泪水不自觉地便流落下来。
二皇子极少见皇姐姐落泪,一时有些焦躁难当,愤愤难平,“我为你将那人抓来,就算撕烂他的嘴,也要帮你逼问出那个甚么狗屁林真流的下落来。”
商月心一把抓住二皇子的手臂,摇头道:“不关他的事。”
二皇子心头不解,不知皇姐口中的这个他,到底是哪个他?
只是不解归不解,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这般问道。
正此时,一大批官兵踏着整齐而湿漉的步伐进到云来茶馆,眨眼的功夫便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个透。
领头的百里奚走入进来,大声问道:
“可有生人来过?”
众人有些惊吓,大都摇头不语。
方才那位有些后悔未得到赏银的小二走出来,小声将方才一位全身湿透的年轻人进来过。
只是当百里奚里外搜了个遍之后,却不曾见到茶小二所说的年轻人。
而在茶馆一层饮茶喝酒的客人们,这才幡然醒悟,那个径直上了三层的年轻人,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那人离开过。
一时间人人互相对视,仿若魍魉就在身边,惊慌不已。
然而自始至终,却仿若那个被雨水淋了个透的年轻人,不曾在这云来茶馆出现过一样。
***
轰隆!
一道雷电划空而过,照亮了雨夜中的都丞府。
都丞府的书房彻夜通明,都丞大人依然坐于案中。
阴阳老人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形。
“双失!”
仅仅二字,便让都丞大人皱起了眉头,案下的骠骑大统领却是难以压抑住心中激愤。
他自然明白这个双失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大喊道:“怎么可能,我们派出了这么多人,就连阴阳老人都出动了,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都丞大人只噔秦朝阳一眼,便让他住了嘴。
只是这样的结果,终究是让这位运筹帷幄的都丞大人有些不解。
“当中是有甚么变数?”都丞大人问道。
一黑一白的阴阳两位老人应道:“女子被其师傅带走,账簿在林鱼手中,皆已失踪。无误。”
“柳依依?那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她的师傅能有什么能耐?阴阳老人诚不欺我?”秦朝阳吼道。
都丞大人此次虽依然是一瞪眼,但其子却是就那么倒飞而起,直撞到门柱处才停下。
秦朝阳喉中一甜,竟喷出一口鲜血,满面骇然。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位都丞大人父亲,修为竟也是这般深不可测。
都丞大人望着不争气的儿子冷冷道:“为父可曾教导过你,不得对阴阳两老无礼?”
阴阳老人双双微微低头,说道:“大人言重。女子师傅乃阴阳昔日故人,境界叵测,阴阳不是对手。”
都丞大人鲜有地露出惊骇之色:“莫非那人是神门掌教?”
阴阳老人点头:“正是!”
“寻回公主那夜,你们便看出了那醉仙楼花魁便就是神门中人,却不想在这个关头……”都丞大人寻思一番,颇觉蹊跷,终没有继续在此上面追究,“可是那个林鱼?”
都丞大人将目光转回到独子身上,“派出了这么多人,你就是给了这般答案出来?”
秦朝阳噙着血的嘴唇紧紧合住,今夜派了三批黑衣人去搜寻账簿,却不想第一批人几尽身死,第二批人活回来的也寥寥无几,当第三批人出去时,却已经是再也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实在让他意难平。
更可气的是,都丞大人父亲还派出了阴阳老人为他兜底,最后竟也无功而返,可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当都丞大人父亲问起,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言语,直到最后才是懊恼说道:“孩儿也不知区区一个青楼花魁能有这般能量……”
“滚回你的大统领府,一日不找回账簿,一日也勿要踏入都丞府一步!”都丞大人背过身去,搁下这么一句。
秦朝阳咬咬牙,终是退出了书房。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在秦朝阳愤愤不平退出书房时响起,照亮了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的秦彩霞。
秦朝阳看了一眼这个父亲尤为宠爱的妹妹,不发一言就欲离开,却不想被其叫住。
“连你也要教训我是吗?”秦朝阳停住脚步,颇为不悦。
他始终认为父亲都丞大人对她是过分溺爱了,以至于这个妹妹常常没大没小。
秦彩霞叹一口气,开声问道:“兄长可知父亲此举意欲何为?”
秦朝阳哼了一声,愤懑道:“这么浅显易见的惩罚难道妹妹还要明知故问?”
秦彩霞走上前去,直视其兄长道:“这不是惩罚,这是顾大局,是为都丞府好,也是为兄长你好。”
“不让儿子回家,难道就是为了儿子好?”
轰隆!
雷雨夜雷声频响。
秦彩霞还要再言,却被秦朝阳打断了:“父亲教训我也就罢了,妹妹你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朝阳话毕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都丞府。
独留下秦彩霞在雷雨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