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允熥叫了一声‘好’字,杨凌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但心里想着:‘你也不过是内官衙门的下人,税警多收了税也不会分给你,少收了税也不会少了你那份钱粮,叫什么好啊。’
这十多个税警手里拿着警棍,从北向南依次收取商税。有几个路过允熥这一行人的时候侧头看了几眼,似乎在打量这带着六个孩子的一伙人是什么身份。不过他们打量了几眼就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镇子离着城里也够远的,走过来也挺费劲,应该向署里请求拨几匹马。”
“算了吧。马比咱们都精贵,还想骑马过来?不如想着请求拨一辆拉货的马车,以后坐在马车上回来。”
允熥站在派出所门口,一边看着他们收税,一边等着自己要等的人。杨凌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想回去休息,但又不敢说。他倒不是怕允熥不许,就算不许也不过是被呵斥几句,算不了什么;他是怕这一问,本来打算赏自己的东西不赏了。就跟在允熥后面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允熥要等的人才走过来。
……
……
“属下见过公子。”曹徵与克拉维约对允熥行礼道。
“属下见过公子。”伯鲁涅夫斯基用非常生硬的汉话模仿曹徵说道。
“免礼。”允熥马上问道:“自行车推广的如何?钢铁厂的工人可愿意要?”
“公子,不太理想。”曹徵回答道:“臣适才带着两个工匠在钢铁厂向厂里的小管事与工人介绍,他们对自行车都很感兴趣,有人看两位工匠骑了一圈,也要跃跃欲试上去骑一圈,虽然很快就摔了,但仍感觉很新奇。他们又听说前面的框和后面的架子都能放东西,而且后面的架子能放二百斤的东西后,更加感兴趣起来。”
“可当他们听说这个东西的价钱后,纷纷摇头。臣问了问,有人道:‘这么个东西就要十贯钱,也太多了,一个月才三贯钱的饷。而且这东西与马车一样,用久了也会坏,不上算。’两个工匠说到最后,仍然只有一人出钱要了一辆自行车。”曹徵说道。
允熥今日来到这里的原因有三,其一是带着孩子们来看看钢铁厂与家属区,瞧瞧钢铁厂‘私有’后有无变化,顺便也出宫散散心,与工人闲聊几句体察民情;其二是为了这自行车。
年前自行车研制出来后,允熥马上想到可能会使用它的群体,就是钢铁厂的工人。因为钢铁厂的制度是最接近后世的工厂的,钢铁厂的工人的生活也是最接近后世工人的,或者说,是最接近后世的,也因此是最可能会使用自行车的人,就想着向他们推广自行车。但他身为皇帝,就算不透『露』身份,也不可能亲自推广自行车。正好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让曹徵与伯鲁涅夫斯基来到这里,就让曹徵带着两个研制自行车的工匠到钢铁厂去推广。却没想到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自行车的成本可还能降低些?”允熥转过头看向两个工匠。
“公子,实在是不能低了。”其中一人说道:“能换成木头的地方都已经换成了木头,再换,就不好骑了;结构也没法再变了。除非是不必耐用。”
“不成,一定要耐用。”允熥说道。本来价钱偏高老百姓就不愿意买,再不耐用,更没人要了。
“罢了,看来是我想当然了。”允熥又问了几句,最后不得不承认:“现在自行车成本还是有些高,老百姓也没用过,心怀疑虑。推广自行车之事就此罢了。”
“请,公子,恕我们二人之罪。”两个工匠忙道。
“这也不是你们二人的过错,有什么罪好恕?”虽然想法错误,但允熥显然不会将这件事挂在心上,笑道:“这样也好,三轮车也要用到橡胶,现在橡胶也不算多,若是人人都要自行车,就没有多少橡胶能用在三轮车上面了。就算三轮车百姓也不愿意用,还有四轮马车,只要研究成功,朝廷必定需要许多,正好将橡胶省下来用在上面。”
“多谢公子。”虽然允熥没有怪罪他们,但他们还是这样说道。
允熥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让两个工匠退下,随即就要与曹徵和伯鲁涅夫斯基谈论今日他来到这里的第三件事。可他话还未出口,就听传来大声叫喊:“税警抢东西啦!”
”税警抢东西?“听到这话,允熥马上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到一个身穿青『色』税警大衣的人挡在另一人身前,确实很像抢东西的样子;被他挡住那人不停的反复叫喊‘税警抢东西’这句话。这还罢了,更让允熥好奇的是,这人双手推着的,就是一辆自行车。
“唯一卖出去的那一辆自行车就是被这人买走的?”允熥问道。
“是,公子。”曹徵回答一句。
他们这一问一答间,现场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许多工人听到叫喊,从家属区里面跑出来,要围住这个税警;其他税警见自己的同伴情形不妙,也赶忙过来支援。本来工人们就不喜欢税警,此刻听说他们要抢东西,当然不会客气,虽然还不敢出手打人,可嘴里说的就没有好话了;税警听了这些话当然也不高兴,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警棍。见此情形,派出所的巡警赶忙跑出来挤在两群人中间,防止他们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允熥让六个孩子留在原地,待在巡警的努力下秩序略微恢复了些后,自己带着三四个侍卫走过去问道。
三方人马都有人转过头看看向允熥,但没有人答话,似乎都在估量允熥是什么人。见此情形,跟在允熥后面的杨凌叫道:“内官监朱老爷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内官监?那不是宫里的衙门么?这人是个太监?”“你没见他下巴长着胡子,怎么可能是太监?”“那他怎么会是内官监的人?杨凌/这人『乱』喊的吧?”“杨凌虽然滑头,可也不敢随便『乱』喊。再说了,内宫的衙门就得全是公公了?不能有几个正常的男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还有工人把杨凌拉过去,询问允熥的身份。
“启禀朱老爷,”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相信了杨凌的话,或许是允熥的派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推着自行车的那个人说道:“小人姓马,刚才在厂子里见到有人耍自行车,觉得这东西能骑还能装一二百斤的货,虽然价钱贵一点儿但小人觉得值,就买了一辆。刚才小人推着自行车要进自家门,这个税警忽然就冲过来,说要看看我的自行车。小人可不认识这个税警是谁,怎会愿意给他看?他就要抢,小人就只能大喊‘税警抢东西’,让工友过来帮忙了。”
“还请朱老爷主持公道。”
“我可没想抢!”那个税警马上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误以为我想抢。”
“我又不认识你,凭啥给你看!”那人又道。
税警一时语噻。他们税警因为肩负着收税的重任,平时见到的老百姓对他们无一不害怕,态度好的不得了,让他们膨胀起来。虽然由于严格的纪律约束不敢为非作歹,更不敢向原来的衙役学习,但面对百姓就略有些张狂。抢东西当然是不敢的,但只是借来看看,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不怕他们的人。
允熥听过原委,马上呵斥道:“即使是借东西,也得人家同意才行;你们不经同意就要强‘借’,与抢何异!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对不住!”那警察可能是怕了允熥宫中的背景,虽然对他训斥自己不满,可也不敢不听,只能上前几步,行礼道:“对不住!”
“罢了,我也不该那么喊,也得向你道歉。”姓马的工人觉得还是不要太过得罪衙门里的人为好,出言道。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工人们见事情解决,纷纷散去;这些税警似乎已经收完了税,将警棍别在腰里,又对允熥行了一礼,也要离去。
“慢!”允熥却忽然问适才那个要‘借’自行车的人:“你适才要向那人借什么?”
“启禀老爷,是他推着的,什么自行车。”
“你要借自行车?为何?”
“觉得那个东西很有意思,而且或许对我们有用。”那税警说道:“启禀老爷,我们税警整日在城里城外奔波收税,全凭两条腿走来走去,累得很,早就想找一个能让腿脚歇一歇的东西了。”
“可骑马却不能。马匹这么贵,署里不可能为我们备马;马车在城里又不方便。”
“刚才小人正与同事聊着呢,忽然就见到了这个自行车,还听到了那个人与工友的谈话,知道这个自行车能单人用来骑行,后架还能装东西,而且价钱似乎也不太贵,就起了瞧瞧的心思。若是合用,回去后就向署里请求,采买自行车用作代脚的东西。”
这税警正要再说几句话,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想抢自行车,就听允熥说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