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绿树成荫,微风徐徐,姹紫嫣红的花儿在春末夏初之时争相盛放,很有赏花的意义。
等陵容的腿部不适症状缓解,不抖了,皇帝便主动陪着她在御花园里散步,容儿受了惊吓,如今快成惊弓之鸟,稍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龟缩起来,他也不强求她能够主动跟他说话。
“容儿挎着个篮子出来,可是要摘什么花?”
陵容低着头垂眸不敢看向皇帝,她害怕流露出心底的恨意让皇帝看出端倪,她顿了顿,飞快看了皇帝一眼而后垂眸,柔柔地说:“御花园里的桃花开得好,嫔妾想着捧些掉落地上的花瓣回去。”
“确实不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皇帝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女子,意有所指,一语双关。他拉着她的手,朝着桃花林走去:“紫禁城的桃花不错,但其实若论起桃花,圆明园的桃花开得也很不错,微风吹过,落英缤纷,甚美!”
其实,梦中的桃林才是最美的,绵延千里的桃花林,风一吹,漫天桃花纷飞,满眼都是桃粉,容儿在桃花林里采摘花瓣酿酒,他则在桃树下吹笛子给她听。
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她都格外喜欢桃花。
那么,倚梅园里,她其实是在争宠吗?
想到这儿,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无论如何都下不去的笑容,不管如何,不管她是否没有与他梦中相处的记忆,但只要她肯为他用心,便足够了。
皇帝知道这头一回见面,是急不来的,便没有让陵容到养心殿侍寝,显贞见容儿被皇帝亲自送回来,她两眼一抹黑。
不会吧?
都这样了,容儿还不能侍寝吗?!
显贞没敢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只急在心里。
钟粹宫偏殿内,皇帝头一回走进容儿的闺房,布置得并不华贵,却也并不寒酸,大大小小的摆件虽不显眼但合在一块却有种清新脱俗的美,细微之处更显得用心。
想来贞嫔对容儿是不错的,那些符合容儿身份穿的衣裳都是时兴布料裁制而成的,不远处还挂了一件很厚实的雪狐皮披风,可以看得出来,容儿被照顾得很好。
暖炕上搭在矮桌上的绣帕完成了一半,上面绣着一朵朵颜色各异的小花,瞧着十分逼真,博古架上还放置着被卷起来的绣品, 隐约是经文。
陵容察觉到皇帝在隐晦地打量着她的住处,她轻声咳嗽了两声,春寒料峭时她又小小病了一场,这不争气的身子如今落下了些许病根,只要一紧张便咳嗽。
“可是着凉了?”
陵容摇了摇头说:“嫔妾只是一时紧张才咳了起来,不碍事的。”
皇帝见容儿隐晦地看了看他,这是想让他离开吗?
他偏不!
“你这儿倒是清净。”
陵容没想到皇帝竟然待在她的偏殿里拿了本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她脸色爆红,只觉得被皇帝看到了她心底那些隐秘的小心思。
她害怕被人嘲笑小门小户,嘲笑一水儿低声下气伺候人,害怕被人嘲笑狐媚功夫使得好勾引皇帝,
更害怕在皇帝眼里看到轻蔑、瞧不起。
话本子里的佳人何曾不是她的幻想,少女怀春谁都有的,她也不例外,总想着会有个男人骑着白马来拯救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她。
只是现实到底是没有的。
如今是她重来一遭与皇帝第一次独处,她没有甄嬛那样能言善辩,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跟皇帝搭话,便拿起绣帕,把未完成的部分继续。
陵容没想到,皇帝虽拿着书,实则是在静静地看她,看她认真刺绣时仿佛在发光的模样,看她巧手翻飞绣出美丽的图案,此时他已然确认,她是她,却…不完全是她。
晚膳时分,皇帝让人在这偏殿摆膳,皇帝的膳食是这后宫里的独一份,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桌,瞬间就让陵容回想起甄嬛离宫修行的那几年。
那几年里,她曾经独得圣宠,连祺嫔也望尘莫及,那时她便时常陪着皇帝用膳,过一把宠妃的瘾,只是盛宠过后就如同潮水褪去一般,脚下全是尖锐得能伤她的利石。
即便她那时已经是嫔位,可是没了皇上的宠爱,她仍然过得连康常在身边的宫女都不如。
美味佳肴是没有的,不馊就不错了,寒冬腊月里没有足够的炭火,延禧宫冷得跟冰窖似的,她恨不能就此冻死过去,可是一夜又一夜的煎熬要不了她的命,她顽强地活了很多年。
“容儿可是不喜欢?”
陵容意识回归现实,她摇摇头,柔柔一笑说:“嫔妾只是没见过这么多精美的菜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容儿可有喜欢吃的菜肴?”
陵容摇了摇头,皇帝见她胆小羞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暗地里打算让人留心着。一顿饭过后,皇帝自觉与心上人更进一步,便心满意足地带着笑意离开。
陵容并没有那种距离受宠更进一步的喜悦,反而是浑身发了冷汗。她想,或许她的心态已然不适合承宠,心里闷闷得沉重,苦难的记忆与如今的平和相互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承受。
待皇帝离开以后,显贞见陵容如此白着脸,以为皇帝对她不喜,吃顿饭就没有下文,便绞尽脑汁安慰陵容:“没关系的,这见面三分情,起码他知道有你这个人,是不是?多见他几回,肯定能侍寝的!”
陵容知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但见显贞如此宽慰心头暖暖,便红着脸,小声撒娇地说:“姐姐~”
显贞笑着说:“咱们容儿要是能拔得到皇上的眷顾,那丽嫔,不!丽贵人之流的就不敢随意让你下跪了!”
“姐姐别为了我跟丽贵人对上,华妃盛宠,若与丽贵人对上,间接便得罪了华妃!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明明容儿是值得的!”
显贞握住陵容的手,直直得说,心里在想该怎样让丽贵人还回来。她看向陵容,容儿本性温柔贤惠还贴心,只是自卑了些,需要她三不五时地肯定、鼓励才行!
“嗯~”
陵容感动得眼眶湿润,直扑到显贞怀里撒娇,二人说说笑笑,一晚上便过去了。
后宫众人都拿不准皇帝对这个没有侍寝的安氏是何态度,华妃每个月都得到给皇帝侍寝的机会,
对这个冒出头来的安氏并不如何理会,见丽贵人哭哭啼啼的,很直接地给了个大白眼。
“是你自己拢不住皇上, 怪得了谁呢?沈贵人得宠时你留不住皇上,莞常在得宠时你也留不住皇上,如今多了个安氏,你还是留不住。你不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吗?!”
毕竟,丽贵人可是曾经引得皇帝一夜七次的女人!
“娘娘...”
“好了,你回宫去好好反省吧!顺道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能让皇上恢复你位份!”
“是。”
丽贵人胸大无脑,不知如何反驳,眼瞧着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新人一茬又一茬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她除了无能狂怒,也不知道能如何,只能憋屈地退下去找曹琴默想法子。
皇后宫里,此时她正在练字,得知消息后,只静默一瞬,便继续练字了。安氏是被贞嫔庇护的人,跟贞嫔对上并不值当。
更何况,有华妃在,不需要她出手,只要这安氏得宠些,恐怕就是华妃出手的时候了,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
不过…
“丽嫔成了贵人,倒是意料之外呢。”
“据说是丽贵人在御花园见到安答应,便让安答应行礼,许久都没让起来,被皇上撞见,当场就贬为贵人了。”
“是吗?剪秋,你明日去给安答应送些人参、燕窝等补品去给安答应,皇上对她用心,本宫与皇上夫妻一体,自然也是要用心的。”
“是。”
第二日,皇帝海一样的赏赐便源源不断地抬进钟粹宫的偏殿,后宫嫔妃向来是跟风行事的,皇帝开了个头,后宫嫔妃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陵容见堆成小山堆的绫罗绸缎,头面首饰以及燕窝人参补品,面上怯怯,一脸感激地对着送礼的太监表达自己的喜悦与感激,又让南风给送礼太监荷包答谢。
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有多得体,心里边有多凉。
上辈子,她究竟是什么?!
好像连宠物也不如。
即便盛宠时,她也没得到过那么多实惠的东西,纵然她已经是安嫔、鹂妃,也只是表面风光。
她堂堂鹂妃的库房是寒酸得很,除了她自己光鲜亮丽外,想要赏人却是不够的,更别说贿赂内务府,多买点炭火。
如今呢?
皇上让人送来五大盒拿来赏人的金瓜子,五百两小巧玲珑的金、银元宝,都可用来解她赏人时困顿的燃眉之急。
正因为如今周全、体贴,才越发衬得她曾经的不值得。
也让她越发抑郁。
但很快,她便收拾好心情,把皇后送来的上好的血燕以及艳红如血的未经雕刻的鸽子血红宝石拿去显贞那儿,她身无长物,也只能用这些身外之物回报一二。
“容儿?”
显贞去蒙古太妃那里,除了聊家常其实还被说了一嘴,让她保留三分,不要对容儿太掏心掏肺,免得到时候有朝一日姐妹反目成仇,伤了自己。
她没想到今日是陵容风光的好日子,容儿会来寻她,心里莫名感动得眼眶也红了。
“姐姐,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我就是…就是…没想到你今天得了那么多好东西,还想着我!我感动~”
显贞一把抱住陵容,陵容自然是值得的,她狠狠松了一口气,情感不是银子,送出去就送出去。
她对陵容的姐妹情谊越发加深,若是陵容一朝得势就没有她这个姐妹,她会很伤心的。
“姐姐对容儿这么好,容儿也想要对姐姐更好些,只是姐姐有钱有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容儿也想不出该给姐姐什么好的,只能把据说很名贵的血燕跟人参拿来送给姐姐了!”
“傻瓜!血燕而已,哪里名贵了!等过段时间,我让我阿爸多弄些来,咱们每日都吃”显贞说着,又拉着陵容的手说,“容儿,我很欢喜!你的心意让我很欢喜!咱们到院子里荡秋千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