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巴朗结是继完颜光夏之后,唐军陨落的第二个高级将领,还都是骑兵大将。
早在李洛当年南征安南时,玛巴郎结就是李洛麾下得力大将。归唐之后,随李洛参加了江陵之战、汉中之战、关中之战、陇西之战、高丽之战,又率军收复川西,在松潘草原训练骑兵,立功很大。
就是因为玛巴朗结,数万吐蕃青壮才能更快的融入唐军骑兵,为大唐而战。玛巴朗结的努力,甚至为将来统一吐蕃的高原骑兵打下了基础。
玛巴朗结的疟疾来势凶猛,很明显和蚊虫脱不了干系。没有一定纯度的青蒿素或金鸡纳霜,很难治好。
本来,郑和去南美,是有机会得到金鸡纳霜的。可遗憾的是,李洛和崔秀宁虽然知道金鸡纳霜原产南美,可根本不认识树的样子,也就画不出来。
而此时就是南美印第安人,同样没有发现金鸡纳树的作用。也就说,就连南美土着现在也不知道哪种树能治疗疟疾。
青蒿素虽然效果更好,可提炼太难。唐军的黄花蒿虽然有些用,但不足以治疗严重的疟疾。
生龙活虎的一个大将,这么轻易就被疾病夺走性命。古代,疾病真是比战争和饥饿更可怕啊。李洛心中悚然,大唐的医疗,一定要有更大进步。
随征文武得知玛巴朗结病逝的消息,一起来见李洛,希望主上不要过于伤感。
这出师未捷,大将先死,的确很晦气。总要让陛下想开一些。
“陛下,玛巴将军虽去,可将军难免阵上亡。为大唐为陛下而死,重于泰山,玛巴将军亦有子女延续香火,还请陛下节哀。”韦素看着神色忧伤的皇帝劝道。
他知道玛巴朗结虽是吐蕃人,却和陛下相识多年,也一直很得力。陛下是既伤折损一员大将,也为故人伤逝而悲。
众将也请李洛节哀。为何能说劝皇帝节哀?因为君臣如父子,丧臣如丧子,所以能说“节哀”。
“朕,要去看看玛巴,为他送行。朕还有旨意给他。”李洛神色哀痛的说道,“玛巴朗结。本以为你虽是吐蕃人,却随征过交州,不易染病。谁知…早知如此,就不让你来了。”
众臣心中很是感动,陛下如此重情重义,谁能不尽心竭力效劳?
众人来到玛巴朗结大帐,一眼看到寂然不动的袍泽,不禁都是悲从中来。
军医垂泪道:“陛下,朗巴将军给其子旺珠,其女兰泽留了遗书。还给陛下上了遗奏。是微臣代写的。”
说完,军医就将一份奏章恭恭敬敬承上。
李洛打开看完,心中更是感念玛巴朗结忠心。
玛巴朗结遗折奏请,要一统吐蕃高原,上策是从缅州之北出兵,占领察隅,再占墨脱,然后沿雅鲁藏布江北上,从雅鲁藏布峡谷进军,占领工布,直驱逻些,则吐蕃可下。
倘若从川蜀或西北进军,必事半功倍,劳师日久。
李洛深以为然。玛巴朗结的策略,的确是统一吐蕃最好的路径了。工布在哪?就是后世的林芝地区,是吐蕃海拔最低的东南部,靠近天竺和缅州,被称为高原江南。
从那里进军北征不但最容易,离逻些(拉萨)也不远。真的是比从西北进军容易太多。
玛巴说,以陛下之仁,必会善待两百万多万吐蕃百姓。吐蕃和大唐当年就渊源极深,今日可和同为一家也。
玛巴朗结还请求赐予其子其女为汉姓。
李洛哀叹道:“昔年,玛巴随朕征交州,如臂指使。后来,率部归唐,数年来功劳卓着,不意今日没有陨落阵前,却死于蚊虫之口。”
“太宗信任阿史那思摩,阿史那思摩终不负太宗之望。玛巴朗结,也是朕阿史那思摩啊。”
“韦素拟旨,追封玛巴朗结为松潘侯,谥号武壮。画其图像,入华英阁。灵牌按例入忠武神宫祭祀。着其子玛巴旺珠袭爵,补丙等侍卫进用。其女玛巴兰泽,以六品女官进用。”
“朕允玛巴朗结遗奏所请,赐其子女二人李姓。就叫李旺珠,李兰泽。”
众将很是感概。陛下对玛巴朗结,真的算是生荣死哀了。
李洛说完,不禁想到光夏。光夏战死已经几年了,也封了建德侯。可其子年纪还小,不能授予官职。
“传令,火葬。骨灰…等北归后,葬入关中。”
“遵旨!”
随即,唐军冒着淫雨,参加玛巴朗结的火葬之礼。军中将士,尤其是吐蕃籍将士,都很是悲恸。
可惜,因为火药受潮,无法鸣放火炮火铳。
“呜呜—呜呜呜—”唐军中的号角苍凉悲壮的响起,随即,十几万将士一起缓缓唱起军歌《国殇》。
雄浑苍劲而悠长的歌声穿过雨幕,惊天动地,蕴含着绵绵哀思如铁的战意。
举火前,李洛亲自将一面凤凰浴火战旗覆盖玛巴朗结遗体,按刀大声说道:“英灵不远,朕誓平灭三国!三国一日不灭,大军一日不归!”
将士们纷纷下跪在雨水中,山呼万岁。
由于下雨,火葬很不顺利,只好泼上火油,才顺利点燃。
很多人都心中清楚,三国完了。
暹罗等国,彻底触怒了陛下。三国的命运,只怕更惨。
“哲札!”李洛喝道。
“臣在!”蒙古将领哲札出列。
“攻入三国后,你当年在瀛州怎么做的,就在三国怎么做。”李洛幽幽说道,他的脸色在雨水和火光的衬映下,显得肃杀无比。
“喳!无需天可汗下令,臣等就让那些南蛮知道,激怒大唐的下场!”哲札斩金截铁的说道。
“传朕旨意,等天晴之后,再度南征!”李洛下令道,毫不因为天气作梗和折损大将,就动摇南征的决心。
“万岁!万岁!”
“大唐必胜!大唐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一浪盖过一浪,就连漫天雨丝,也似乎被震撼到。
接下来几天,雨仍然未停。军中每天都有士卒病死。不到五日,死者超过三百。死去的将士,多是骑兵。
因为唐军骑兵大多是北人。不是吐蕃党项人,就是女真契丹蒙古人。南人很少。他们对南洋雨季更加不适应。
这还是在唐军医疗防疫手段领先于世的情况下,不然,这次就算病死上万人也有可能。
军中天天都在火葬病死的袍泽。可是唐军的士气不但没有收到影响,反而战意更加坚定。
一定要跟着陛下,灭了三国!
…………
直到腊月初九,持续二十天的雨,才停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的雨,让唐军陷入最脆弱的境地。火器固然不能用,就是弓弩也不行了。
李洛和唐军,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
不过好歹此时唐军有城池驻扎,还在缅州,倒不怕敌军攻打。四国联军也绝对无法带着那么多战象来攻打缅州。这样的雨季,他们的弓箭同样不好用。
久违的阳光一出来,唐军大营顿时爆发出欢天喜地的呼喊,如同打了打胜仗。
大地的水气在阳光下迅速蒸发,所有火药和弓弦都被搬出来晒太阳,所有的将士和战马,也难得的沐浴久违的眼光。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天气晴朗,一罐罐火药又被密封起来,一张张弓弩又变成杀人利器。
腊月十五,一切再次准备就绪。唐主下旨,继续南征!
时隔一个月,十七万唐军再次气势汹汹的渡过怒江,直抵宾河。
上次唐军挖掘的水井,再度被污染。唐军早有心理准备,不待皇帝下令,就自发的挖掘水井。
唐军卷土重来的消息,早就被报到宾河之南双龙寺的联军大营。
“唐军终于来了。好,这次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真腊王狠狠说道。经过上次唐军“败退”,他对战胜唐军可谓信心满满。
不光是他,就是一向信心不足的八百媳妇国王,此时也不再畏惧唐军了。
哼,唐军说起来厉害,其实也不过如此。李洛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如今联军中认为唐军不过尔尔的将士,当真大有人在。
“是要尽快开打了。”最冷静的暹罗王兰甘亨沉吟着摩挲黄金佛珠,“我们养了好几万头野象,一天光负责喂大象的人都有几万,这附近的树叶,快被大象吃光了。要是几个月内不打,我们就喂不起了。”
“传令,不要在宾河南岸阻击唐军,放他们过来就是。等到他们全部过河,再…”
“眼下,先把兵马按照位置铺开,便于四面合围。除了留下六千头战象防卫中军,抵御脱阵而出的唐军骑兵,剩下的五万头全部上阵,每面布置一万多头大象,四万郎斯坤军,八千骑兵,三万甲兵!”
他的计划,是除了几万人守卫中军,其他三十万步兵,几万骑兵,五万战象,全部投进去。
海宋使者向完担心的说道:“暹罗王,我们不太擅长军阵啊。这么多人马战象,怎么指挥?怎么协调?”
几十万人,十里大的战场,怎么指挥自如,不让兵马乱成一团,这是非常困难的。
暹罗王哈的一笑,“协调?不用协调,不用指挥,就这么四面冲上去,乱打!只要谁在前,谁在后,分清楚就行。”
“还有,我们的意图,还是要保密!不和唐军对阵,就不许告诉勇士们怎么办!”
“最算李洛到时猜出我军意图,那也来不及了。”暹罗王抽出匕首,“要是擒获李洛,我就亲自杀了他,将他的人头送给忽必烈!”
“李洛一死,元军必定南征,我们就北征,先吃掉蒲甘,安南和占婆,再攻入大理!也来一次北伐中原!”
兰甘亨说到这里,看到海宋使者露出担忧的神色,顿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就是,除了安南蒲甘占婆,我们最多只要大理和岭南,其他地方当然是大元和大宋的,我们不要!”
向晚心里冷哼,就算你想要,也要有本事打下来。
听这几人的语气,似乎唐军已经大败,他们已经回师北上了。
宾河北岸,唐军大营。
腊月二十二,唐军终于做好了渡过宾河的一切准备。
“陛下,请旨何时渡河?”行军司马韦素问,众将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洛看着外面的阳光,“不着急,等到黄昏再渡河。”
天黑渡河?
为何?
众人没有再问,既然陛下说黄昏渡河,那就一定有陛下的考量。
韦素却是明白了。“陛下当真圣烛独照。这天黑渡河,敌军不但不好进攻,势必也要等到天明。有利于我们从容布置。”
李洛点头,“正是如此。渡河之后,先如此安排…”
随着李洛说出决战计划,所有人的脸上有点后怕的神色。
陛下说出了敌军可能采取的战术,安排了预防的手段。要是陛下没有想到这一点,大军一旦决战,多半就是一场大败了。
武士们再勇武无畏,还能和冲过来的大象抗衡?
几万头野象啊,想想都头皮发麻。四面合围过来,撤都没地方撤。
李洛详细做出了一番安排,直到黄昏,大军才拔营渡河。
…………
“唐军黄昏才渡河,那多半是害怕渡河之后立足未稳,我军就发动攻击。”真腊王断定道。
暹罗王想了想,觉得唐军黄昏渡河也正常。要是早上就渡河,那么过河后还是白天,就会受到攻击,连扎营都没有时间。
而黄昏过河,渡河后是深夜,不会受到攻击,他们就能从容安营扎寨。
这么说,唐军应该是抱着步步为营的稳妥战术了。李洛应该想不到,决战会这么快吧?
几十万大军打仗,按理说怎么也要打个十天半月。可他兰甘亨,却想毕其功于一役,利用数万头野象,一战定输赢!
“传令,大军慢慢拉开,布置在适当位置,距离唐军不能超过五里,也不能短于三里!唐军趁夜渡河,我们也趁夜抢占有力位置!”暹罗王下令。
他要做的,就是将几十万人马摆开,占据有利于收网合围的态势。
第二日上午,探马来报,唐军已经在宾河之南数里外扎营。唐军斥候不敢深入,很快就撤回去了。
“那是什么?”暹罗王抬起头,看着天上不断盘旋的几只大鸟,不解的问。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鹰。
众人都抬头望天,不明白怎么突然出现几只大鹰在上方盘旋。
向晚说道:“那是蒙古人的海东青,用来侦查军情之用。唐军之中,必定有蒙元的驯鹰师。暹罗王放心,这扁毛畜生虽然能探查我军布置方位,却探不出我们意图。”
“飞的这么高,可惜不能射下来。”暹罗王脸色阴沉的看着天上的海东青,第一次觉得老鹰竟然如此讨厌。
“不管它,传令,这就进攻吧!”暹罗王有些等不及了。
时间越拖,李洛越容易想到自己的意图,只能尽快开打。反正就是四面合围之后一口气冲上去就是,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排兵布阵。
快打,也能让那唐军没那么多时间准备。
“呜呜呜—”数以千计的海螺声吹响,如同万鬼夜哭,就是初生的太阳,好像也压不住这种森寒之意。
暹罗等国打仗进攻不用号角,不用战鼓,而是用海螺。
这海螺一响,早就占据预定方位的四股联军,顿时呐喊着从四个方向往唐军大营冲去。
方圆七八里大小的巨大战场,数十万人一起出动,那声势简直铺天盖地,漫无边际。
冲在最前面的,是少数领头的护法僧兵敢死队,每面只有上千人。他们穿着袈裟,带着胸甲,挥舞兵器高喊佛号冲锋。
紧随其后的,是数以万计的郎斯坤军(民兵),他们只装备着简陋的藤甲或者竹甲,一手持着木盾,一手持着简陋的长矛,每一面多达四万人!
事实上,联军只有上层知道唐军火器非常厉害。而中下层将士,根本不知道唐军有厉害的火器,至于民兵,就更不知道了。对这些一年前还是蛮族百姓的青壮来说,他们甚至不知道唐军是什么。
冲锋前,大王告诉他们,只要打败唐军,就有土地和粮食,甚至金银珠宝。
大王们还说,唐军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依仗一种大炮仗,声音很吓人,也能炸死人。不过没事的,唐军就是这个伎俩,不敢打白刃战,只要冲上去,他们就败了。
别怕啊。
那大炮仗虽然有些厉害,也不能一直放个不停。
冲上去,勇敢的冲上去就是。哪怕死了,也能进入极乐世界享福,家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谁要是敢后退,哼哼,那会死的更快,家人也要受连累。
于是,十六万民兵就在大王们这样的鼓动下,义无反顾的发起冲锋。他们热血沸腾,高声呐喊,似乎已经看见把锋利的矛头刺入唐军的胸口痛饮鲜血,砍下他们的首级欢呼雀跃。
这么多人冲锋,如此人多势众,唐军哪里打得过?打得过上次也不会败退了。
不怕!
“杀!喔嚯嚯—”
一千护法僧兵敢死队和四万朗斯坤军之后,就是一万多头大象!
每个方向都有一万多头,数量高达五万头!
绝大多数都是野象,被塞住耳朵奔跑起来。野象群的前面,才是真正的战象,但真正的战象数量很少,只有数百头,主要作用是带队引导野象。
因为大象就像牛羊一般,会跟着领头的大象一起奔跑。
五万头大象之后,则是燃放爆竹驱赶象群的骑兵!
骑兵之后,是皮甲步兵。
看似凌乱,其实层次分明,大有讲究。要是在高空看,就能看见四股洪流一起往中间汇集,很快练成一个不规则的包围圈。
几十万战士,五万头大象,三万骑兵一起四面围向唐军,声势之大简直令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三国的倾国之兵,几乎全部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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