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就在站原地，四周的空气却像凝固似的。
炎炎夏日，许若尘竟很呼出一口冷气，身体止不住发抖。
她的心上仿佛被石头重重压住，胸口起伏很困难。
头皮开始发麻。
眼前的人，明明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颜……却有完全不同的陌生目光。
像一把利刃，让她生出命悬一线的错觉。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从未认识过他。
那一刻，她终于察觉，他是在古世浴血而战，踩着无数生命活下来的，妖。
此时的白眉，远比密室那个提线木偶泡泡，来得可怕。
阵阵压迫感袭来。
夺门而出的欲望渐渐浓烈，脚下如被针毡却动弹不得。
像被禁锢着，在等待审问。
说错一个字，侩子手的刀就要落下。
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定信任，即便她问出来，他顶多不答，让一切回到原点。
现在的情况，她不曾预料。
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是他的敌人吗？
她还是没有得到他足够的信任？
“……在密室，你听到了什么？”
白眉终于说话。
这一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竟让许若尘生出一点解脱感。
但还不足以让危机解除。
她听到过什么？
泡泡说过什么？
她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原本清晰的思维在极度紧张之下开始凌乱，许若尘愣愣的看着白眉，努力而艰难的想，她究竟听到过什么。
可在回忆刚开始运转时，白眉那时像星辰一般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一闪而过。
而现在注视着自己的这双眼睛，又是什么。
她忽然想哭。
又莫名想笑。
“……她说你在找魅魂碎片。”
“它可以吸食灵气。”
“她说，你是一只狐妖派来的。”
“她还说……地震时，你救我，是因为……是因为我会观色。”
白眉神色一动。
……
“师父师母发生什么了！！！我嗅到了——”小李子闯进来的时候，看到师父正一脸冷漠，“……危险的气息。”
危险的气息原来是师父发出来的。
他就说呢，哪儿来的这么强悍的敌人，搞得整栋楼都能感受到压迫。
可师父师母是怎么回事儿，又吵架了？
这次吵架吵得这么厉害？
师父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师母这么凶嘛，别说她是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还是个本来体质就不大好的女生呢。
……难道师父还在吃那些天的飞醋？
“那个，师——喵……”
白眉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下来，小李子顿时噤声。
师父今天也太可怕了……到底怎么了？
被小李子一打断，压迫感似乎少了一些。
“……就这些，没了。”许若尘也回过神来，她吸吸鼻子，揉揉眼睛，表情流水线化，
“有问题没？”
“……”
“没问题，那我走了？”
“……走吧。”
许若尘前脚离开房间，白眉后脚就跟上，把门一关，“走吧，去吃饭……小李子，家里守好。”
他的手里还多了一件白色外套。
……
吃你妹的饭。
坐你大爷的车。
披个鬼的衣服。
喝个毛线的汤。
……
从许若尘踏出李家想自己去吃饭，最终却被白眉强制开车门拉上去后，许若尘心里一万匹草泥马，一直在马不停蹄的呼啸而过。
憋屈。
很尼玛憋屈。
关键不止是憋屈，还很气愤，还挺伤心，格外烦躁……但她还是要面带微笑，亲亲切切，温温柔柔。
然后和白眉格外客气，特别疏远。
对，她不生气，他俩只是不熟而已。
她没有气的理由。
是她太天真，想得太美好，以为白眉真的动了那么一点心思。
她之前就明白，他最近对她挺好，是因为阵线一致，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分分钟干掉她。
所以刚才触及到核心问题，他起了疑心，有了戒备，对她不信任。
她理解，非常理解。
大事是该谨慎，不谨慎才不正常。
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现世探访者，任务执行者。
而且，他最终也没伤害她嘛。
是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期待，怨不得别人。
许若尘你不要生气，一点都不气，不要当个恋爱脑子随便置气的小女生。
……所以他妈的刚刚她还差点被吓哭了？她都多久没哭过了现在竟然是被吓哭？对方还是白眉？
丧，曰，艹！
……不，别说脏话。
冷静，要冷静，你是一个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小公举，从小就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
百丰楼偌大的包厢，静坐两人。
圆桌上摆了七八道菜，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许若尘却撂了筷子，坐白眉对面搁那儿玩手机，给莫小晓发信息发得无比欢快。
——你说得对，白眉是个狗东西。
——搞垮白眉，算我一个。
——以后你指哪儿莫须有打哪儿。
……然后在有人进来后，这些消息全部被她按了删除。
“许小姐，您好，这位是我们这儿的主厨。”
“许小姐好。”
前来的二人彬彬有礼的打招呼，经理模样的人又道，“想咨询许小姐，这顿餐吃得如何？”
“挺好的呢。”
……许小姐你脸色其实不大好。
“味道合不合口味？”
“挺合口味的。”
……许小姐桌子上的菜你是不是每样只吃了一口。
“有没有什么建议？许小姐尽管提，许小姐可是李先生请来的贵客。”
就在经理携后厨已经做好准备，听许若尘极度敷衍的“没有”时，耳边却传来一声甜甜的：“有的”。
“许小姐，您说。”
“来这儿的都是贵客。”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是因为李先生才是贵客。
经理看了一旁的白眉一眼：“……这是当然。”
“然后，再给我来一杯奶茶，好吗？”
“……好的。”
“不好，别给她上。”白眉忽然插嘴，立起身，指尖叩了两下饭桌，“你喝五杯了。”
“我想喝奶茶。”
“会长胖。”
“我想喝奶茶。”
“不健康。”
“我就要喝奶茶。”
“你菜都没怎么吃，喝什么奶茶？”
“……那个，您二位先聊，我们先去忙了。”
“……二位慢用。”
经理和主厨交换了个眼色，脚底抹油一般开溜。
空气一度岑寂。
“……健不健康吃没吃菜关你屁事，你跟我有关系吗？”
许若尘身体离开椅背，把手机放往旁边一放，语气首次粗暴起来。
而后，她一只手搭腿上，另一只手臂支桌上，无比放肆道，“我就要喝甜的。”
她被手撑着的小脸颊被挤成一团。
“……”
她看着没有白眉的那个方向，玻璃墙外是已经暗下的天空，和城市里到处闪烁的霓虹。
“我难受。”
“得多吃糖。”
“才能甜我心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