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菜品丰盛,但口味大多偏清淡。
“若尘啊,你有没有意愿……相一下亲?”坐在许若尘对面的娘亲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姐,你终于要走上联姻的不归路了吗!”一旁的三妹许明悠大笑。
“……”
“明悠别瞎说,妈妈我只是担心若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妈我才大二。”
“马上大三了~”许明悠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许若尘夹了几片青叶子,“妈你别担心,追我姐的排长龙呢。可以谈,但没必要!对吧姐?”
“……哎,妈妈也不是非要你去相亲,只是想你多认识一些人,将来也好多点选择。”
“可我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整天就窝在家里玩电脑,难道你要和电脑过一辈子?”
“哎呀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心早在五年前就被她的救命恩人勾走啦——”
“明悠别说了,没有什么救命恩人的,那时是我记错了。”许若尘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饭,“妈,你想介绍谁给我相亲啊?”
“哦对~有几个啊妈妈是觉得都可以见见。像莫叔叔的儿子啊,和你同龄的,诶你和他那个双胞胎姐姐不是同学嘛……还有苏阿姨那的老三,今年在读博……哦对了还有我上次去S市和李家的聊了聊……”
“嗯,有时间可以见见。”
许若尘刨了一口饭。
爹妈从不相信那个声音的存在。
五年前她被救起的那个地方,除了莫小晓那只死去的黑猫,什么人也没有。
她被坍塌的水泥钢筋埋住,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最终发现她的是搜救警犬。
许若尘也曾一度怀疑那个声音的真实性,那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浑浑噩噩的梦——若不是在医院里,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耳边。
她还记得自己从医院病床上栽下来和地面亲密接触发出惊天巨咚的瞬间,门口传来的那声爽朗又欠揍的声音。
“哟呵,牛逼啊!”
是他。
脑袋生疼,手生疼,许若尘试探性摸着床架站起来,却打翻了放在一旁的水果篮,苹果砸在光溜溜的脚上,脚生疼。
“需不需要哥哥帮助啊?”
声音更近了,像人贩子拐小孩的腔调。
许若尘住院以来,第一次由衷的希望自己眼睛赶快恢复,才好看清门口这位少年,究竟长什么模样。
“你看不见?”
一小阵风在她的脸上飘来飘去。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气的热度。
许若尘抓住了他来回摆动的手,在意识未到来之前,眼泪就润了眼眶。
“你哭什么?”少年明显一怔,“诶你哭什么……摔疼了?哪里疼?……我可没欺负你啊你哭什么啊大姐……唉我最烦女生哭了……”
自己吓着他了。
许若尘抹开泪,“没什么,是摔得有点疼。我想去趟厕所,能帮我一把吗?麻烦你。”
“……是挺麻烦的。”这么嫌弃着,却还是反握住她的手。
“你不要抓我这么紧,很痛诶大姐。”
他的脸大概是垮了。
……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许若尘在他背上,环住他的脖子。
“大白。”
“啊?”
“看过超能陆战队没?”
是化名吧,他不想告诉她真名。
“你要跟大白一样温暖人心?”
“没有,我跟他一样萌。”
“……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为什么要来看你,你这么寂寞吗大姐?啊呀别勒我脖子……我我我我顺路就会来看你!”
……
后来果真,她时不时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哟,出来散步啊?呼吸新鲜空气?”比如被扶出来坐在长椅上的时候。
“你一个人,你那什么,你看护人呢?”比如在医院的某处等家人拿药问情况的时候。
“哎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在病房里待着,又想去哪?上厕所?要不要我叫护士?”比如她刚刚准备下床,脚还没落地就被他抬了回去。
……
再后来,他时不时就会来她的病房。
一边给她念狗血的小说一边吐槽。
一边给她讲新听的段子一边自己笑岔了气。
一边给她听他觉得好听的歌曲,一边静静的……睡着了。
《mylove》《myprayer》《Myheartwillgoon》
……
他意外的喜欢听这样的英文老歌。
刚下了雨,青草的气息和着风扑面而来。
他被吹乱的头发在许若尘手臂上挠了挠,她被挠得有点紧张。
许若尘摘下耳机。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她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伸手去勾画他的轮廓。
他的恩人,成了她的心上人。
那是许若尘住院以来,第二次希望自己的眼睛赶快恢复。
……
他姓甚名谁,什么模样,什么身份……除了声音,许若尘仍一无所知。
每次有心问起,他总会把话题扯远十万八千里。
“那个时候谢谢你。”
“不谢不谢,应该的,小意思。”
他或者没有理解到许若尘究竟说的哪个感谢,只将一个有点凉的东西塞到她手里,“再送你一个小意思。”
末了又从她手里拿出来,放进她的左耳。
是一副耳机。
“这个颜色和你比较搭。”他说着,将另一只放到自己耳朵里。
“嗯。”她浅浅的笑,没有问是什么颜色。
再一阵她眼睛就好了。
来日方长。
……
“姐,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他长什么样子?”
“谁,经常陪你那个?”
“嗯。”
“无法形容。”
“……哪种类型的无法形容?”
“字面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天,大姐许清浅终于放下她正在看的《编程语言》,语重心长,“若尘,其实我们都没有见过他。”
“……这么不巧。”
“嗯,不巧。万事万物,都是有原因的。”
她的姐姐又在用玄学鬼扯,也不知莫小晓是不是跟着学的。
他们在怀疑他的真实性。
那只是许若尘自己幻想出来的,勾勒出来的一个从未存在的人。
……
仿佛要证明许若尘的话不可信一般,和许清浅的对话结束后,他再没有来过。
第一天,她觉得稀疏平常,他的确不是天天都来。
第二天,她睡了一个白天,晚上醒来的时候,忽然有些怅然。
第三天,她在窗边晒了一天的太阳,从早晨的清冷,到午间的和煦,到日落的微凉。
第四天,家人来唠嗑了一个上午,莫小晓又来聒噪了一个下午,还说她怎么老往门口转头是不是偏头痛……
第五天……
第十天……
第二十天……
他再没出现。
在第四十二天的时候,许若尘摘下纱布。
眼前逐渐明朗的景色,在环视一周后又逐渐模糊。
她想,她只是喜极而泣。
……
后来,许若尘查过档案,查过监控,一无所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一只黑猫老在她病房晃来晃去。
她的心上人,总不可能是只猫。
许若尘明白,她的生活不是只有他而已。
用许清浅的话说,那只是一点好奇加上一点悸动形成的吊桥式冲动,久了就忘了。
可这个“久了“,究竟是多久?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那个心上人,难道真是她那时太过寂寞而生出的幻象?
可听过的歌不是假的,被打碎的杯子残留着他捡起来时的血迹,那副橙色的丑耳机一直被许若尘随身携带,他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心里藏着秘密,生活一如既往。
幸好,这个秘密,终于有被揭开的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