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的叶少春表情冷冷的，可是却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动作。
胡语憬打了个哈欠，抬脚就走：“好啊，你也记得休息啊。”
她边走嘴里边嘟嘟囔囔，什么好困啊，终于可以休息了之类的，其实只是做做样子。
不用转身，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要被盯出两个窟窿。
她的房间和叶少春的是挨着的，走到门口要推门时，她才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
呵，果然，叶少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胡语憬都觉得周遭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那个……你还站着干嘛呀，你不是说困了吗？”她干巴巴的问了一句，推门的手怎么也没好意思推下去。
“我头疼，睡不着。”
“啊……”
胡语憬有点吃惊，她急忙走过来，伸手朝叶少春的额头探去，后者似乎想要躲闪，被她瞪了一眼，这才僵住身子。
“不烫啊，你头疼得厉害吗？”胡语憬摸了两下，又和自己的额头做了对比，皱了皱眉道。
“疼，很疼。”
叶少春说着，便轻轻皱起了脸，看上去似乎在极力忍耐的样子。
胡语憬虽然有些怀疑，毕竟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听到叶少春说过自己不舒服，但他身体出了一些状况也是事实。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喃喃自语。
叶少春：“可能是喝药的原因吧。”
“啊？”胡语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药有问题？”
“我也不清楚，或许吧。”
叶少春说着，似乎更痛苦了些，他的身体甚至摇晃了两下，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胡语憬连忙过去扶住他，“我送你回房。”她不容置疑地说。
叶少春点了点头，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架在胡语憬的肩膀上，任由她将自己扶回房间里。
屋里比外面还是要暖和多了，卧室正中间放了个大大的炭火盆，红色的碳火棍外面覆了一层灰白色的粉末，看上去似明似暗。
胡语憬把叶少春扶到床边躺下，又给炭火盆里加了几根新鲜的碳柴，用细火钳钩子轻轻拨弄两下，想让火烧得旺一些。
刚才她就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边那抹灰白灰白的，一整晚都有冷风吹，估摸着今天也不是什么明朗天气。
叶少春头疼估计跟喝药没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冷风吹久了。
她现在把屋里给弄暖和一起，情况大概就会好一些。
屋里火盆旺，人躺久了也会干燥口渴，她特地准备了一壶温热的白开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让叶少春先喝两口再睡。
而叶少春呢，躺在被子里看着胡语憬忙来忙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如星星般的亮光。
胡语憬喂他喝水时，也乖巧的不行，让她有种当妈妈、的错觉。
她望着他，这多听话、多乖巧可人的娃啊，还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傲娇炸毛的家伙吗？！
叶少春被她那“慈爱”的目光看得心生荡漾，是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出胡语憬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他完全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被自己制造出来的粉红泡泡遮挡住了双眼。
屋子里的气氛一直充满了奇异的酸臭味，直到外屋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阵寒风趁机溜了进来，满屋子的粉红被一下子吹了个干净。
“徒儿，徒儿啊！”
其中还有神麦子那突如其来不合时宜的嘶哑大嗓门儿！
胡语憬连忙转身，掀开帘子，和神麦子正好相遇，她惊讶的开口：“师父，现在才什么时候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哦，我是过来提醒你们一句的，那个药哇喝过之后不能吹风，如果吹风了可能会风邪入体，头痛不止。”
胡语憬：“……为什么不早说啊！”
“这不就是早上来说的吗，好了，为师要回去继续睡觉了。”说着，神麦子就转身走了出去。
胡语憬无语，早说就是早上说么！！
刚才什么都不知道，叶少春喝完药还在院子里拉着她瞎转悠了好一会儿，那时候就时不时的吹点小冷风。
还好房间里的窗户都关好了，等神麦子一走，她也急忙过去把大门关上，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院中的桃李树上稍细点的枯树枝都被吹得左右摆动。
关好门，她回到卧室，一边给叶少春将褥子掖好，一边担忧道：“现在头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没事的。”叶少春笑道。
看他样子确实不像痛苦的模样，胡语憬这才放下心，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不管咋样，生病了多喝温水最保险。
“你不是说早困了么？”叶少春轻声问。
正在收拾桌子的胡语憬一顿，思索片刻后说：“我也不是特别困，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叶少春笑起来。
唉，这人一生病啊，气势就会莫名降低。
胡语憬感叹，比如平时这桀骜不驯的叶少春，现在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时不时的抿嘴偷笑，让她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起。
不知道这叶少春是不是故意整她，她明明说了等他睡着了自己就要去休息，直到院子里响起小芸打水的声音，他还没睡。
胡语憬都快哭了，这家伙明明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还是硬撑着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虽然确实可以强撑着不睡觉，但是没必要哇。
而且这房间里被碳火烤的暖洋洋的，她坐在旁边太安逸了，瞌睡虫直往她脑袋里钻，着实没精神。
实在受不了了，她起身又给叶少春喂了些水后，决定出去吹吹冷风，好清醒清醒。
“我出去洗把脸。”她说着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叶少春目光一直追随者胡语憬，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
珠帘影影倬倬，他看不清楚外面，只能勉强辨认出胡语憬在开大门，吱呀一声，吱呀两声。
她出去了。
叶少春悻悻的收回视线，心中也十分懊恼，胡语憬的疲惫他看在眼里，她明明很困了，他却依然厚着脸皮的没有出声，用沉默将她留下来。
可这样的际遇，他是头一次遇到。
仿佛在做梦一样，他不想就这么结束，担心结束之后醒来，一切如旧。
……
胡语憬一开门，风真的很大，把她的头发都给吹得群魔乱舞，她连忙快速把门关上后，才有空整理自己的头发。
她头顶本来就挽了个简单的卧髻，后面特地留了一些披散在肩上，可以遮挡住脖颈，冬日里比较暖和。
可现在风太大了，吹得头发到处飞，她太久没剪头发，现在头发长到及腰的长度，有时候走路被风吹得都能挂在矮树枝上。
于是一出门，她就把后面那些披散着的长发给扎了起来，挽成了一个圆坨坨耷拉在后面。
除了有点点重之外，变得伶俐多了。
院子角落的水井旁，小芸正在打水，这是她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工作，把厨房里的水缸打满水。
胡语憬扎好头发，就走了过去，帮她一起打水。
小芸很是感激，再加上昨天的夜聊，她对胡语憬的态度可谓是亲上加亲。
此时见胡语憬从叶少春的房间里出来，她立即暧昧的冲她挤眉弄眼，小声道：“你……”
胡语憬一看她表情就觉得没什么好话，于是立即将她的八卦之心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故作疲惫的叹口气：“为了照顾我家公子，我一夜都没休息……”
“啊……你一晚上没睡觉啊？”
小芸果然吃了一惊。
“对……”胡语憬不太想多说话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累，小芸都不好意思让她帮忙了。
但胡语憬还是坚持帮她提了两大桶水，将水缸给装满了。
小芸很是感动，觉得胡语憬太惨了，这些富家公子为啥出门的时候都不多带几个下人呢，光让一个姑娘家陪夜照顾，这可太折腾人了啊。
她一边对胡语憬小声吐槽着，希望可以引起后者的共鸣反响。
可胡语憬却在她话语中，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真情实感。
再一问，原来是小芸对现在每日忙碌的生活已经产生了一丝倦怠，每日做饭洗衣扫院子喂马种菜浇水，总之，她累了。
胡语憬有些惊讶的问道：“那你不是继续留下来了么。”
“不是。”小芸摇头，“是燕大哥让我留下来的，他不开口，我不会走的。”
听到这些，胡语憬沉默了一小会儿。
果然爱情让人坚持。
即便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小芸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但另外一方面，胡语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当初外面虱蟒横行的时候，到处都充满了危险，但师父这里却十分安全，许多流民想要住进来都没有机会，可小芸却能安全呆在这里。
现在虱蟒被除，外面重新恢复安逸，小芸却又对这里的生活逐渐不满起来。
如果让师父知道，估计也会失望的吧。
人心易变啊。
胡语憬叹息一声，找个了借口离开了。
小芸留在厨房继续烧水做饭，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又立即被大风吹得烟消云散。
胡语憬站在外面，现在不止是细小的树枝，几乎所有树的顶端都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风愈发大了，整个天空灰沉沉的。
果然是个大阴天，胡语憬站在外面看了看天气，然后低头朝回走。
叶少春不能吹风，她打开门后就飞速蹦跶进来同时反手将门一关，动作之快令人喟叹。
回到房里，掀开帘子，不出意外，床上那人依旧眼巴巴的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这里，看到她后，才幽幽地开口：“你回来了。”
胡语憬点头：“嗯。”
“你怎么不直接回房休息，不是说困了吗？”
“……我不是说了等你睡着了再休息吗。”
胡语憬真的无奈了，叶少春好像化身粘人的小毛娃一样，让她说不下狠心的话，可是又苦了自己。
“嗯，我现在真的有点困了，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能睡着。”叶少春安慰她。
胡语憬哭笑不得。
她严重怀疑，叶少春对“马上”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至少过了半小时，叶少春还没睡着，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她，仿佛生怕她离开一样。
终于，胡语憬被看得受不了了，她一拍大腿，说：“好啦好啦，你快睡吧！我就留下来看着你睡！”
她其实带着一点气话，可叶少春信了，他愈发高兴了，连连点头：“那好，那说好了，你可别趁我睡着了走了啊。”
“……知道了。”
最后的最后，胡语憬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了，这个叶少春就是想她留下来当他的陪护丫鬟！
她放弃了，还是乖乖的留下来好了，免得叶少春一直强撑着不肯睡觉。
果然，在她说自己不走后，没五分钟，房间里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是叶少春睡熟了。
胡语憬无奈的揉揉脑袋，终于可以放松下了。
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是在房间里，叶少春就像个雷达监视器一样盯着她转来转去，一秒不肯歇息。
以前她咋就没发现叶少春这样呢，不是，以前叶少春也没有这样过啊。
胡语憬坐在炭火盆旁边，目光虚无地望着火盆上方被热空气烤的扭曲变形的空间。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极其微弱的波动。
这是……空间裂缝！
胡语憬猛地弹跳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火盆上空。
不知是不是她动作过大，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那熟悉的波动刹那间消失了。
胡语憬不死心，围着火盆转了十几遍，也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波动。
难道和以前在无人区一样，要在特地的角度才可以看到？
曾经的经历让胡语憬脑袋里灵光一现，她重新坐回火盆旁的小椅子上，摆出之前的姿势，试着情景再现。
她尽量放松自己，让眼神放空，虚无、虚无，再虚无。
到了一定境界后，火盆上方的那片小小区域里，物体确实是微微扭曲了。
这是热空气的效果。
可是那熟悉的波动却没有出现，或者说，胡语憬没有感受到。
她又静静地坐了差不多近一个小时，也没有任何结果，甚至手都伸到那扭曲的上空晃了几晃，除了有些炙烫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
胡语憬有些懊恼的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了几圈后，她烦躁的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等她一出去，本来躺在床上的叶少春，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外面响起小芸的叫喊声。
“饭好了——饭好了——”
紧接着，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连贯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