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黑着一张脸。
我也黑着一张脸。
于是气氛渐渐僵硬起来,谁都不再说话。
“没要背着谁”那句是专门冲着太子说的,省得他再自己生闲气。江尽妍小姐误穿了能发出红光的闪缎衣裙,到了行宫门口只能讪讪折回家去,这事情实在不算光彩。而且那次七夕乞巧是为了给二皇子选妃,压根儿没这两位皇子什么事。当然,太子讨厌别人商量事背着他这点忌讳也是在气头单独跟我说的,没必要当着别人提起来。也得给他留脸。
大家一路沉默着。直到到了莲峰山大悲禅院的山门前,三皇子才松了一口气,对太子说:“这下好了,到了佛门清凉世界,大家都好好歇一歇,休养身心。”
兰鹤舒不高兴地嘟囔着:“可我还是没明白,本来说布料呢,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事。闭嘴。下来抬行李!”我剜了他一眼,跳下车到后面卸箱子。
“不是。我还没……”
“平日里我也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突然闹起来了!”这次是太子截断了兰鹤舒的话头。然而,兰鹤舒不依不饶地一边和我抬着箱子,一边嘟囔着:“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罢了,不明白不明白吧,反正我自己说的那些我明白。”
“哼哼,原来你自己明白啊?亏你还明白!”我不客气地讥刺了他一句。
到底还是三皇子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莲峰山的典故。这俩字竟然还是前朝御赐的——当地人本来叫骨朵儿山。
大悲寺也算是当地的名寺之一,能供香客居住的房屋院落不少。只是眼下外地商旅都是奔着锦城的丝绸生意来的,只在早风风火火赶来抢着炷高香,求佛爷保佑他此行不虚,没有心思住下来悟道参禅。我们这趟山,确实是碰巧捡了个清净。
只是直到吃晚饭时,我才想起来,住在寺庙里是得一天三顿吃素的。
过去太后在的时候,后宫时不时出宫礼佛,偶尔在庙里小住。我们这些下人都得跟着吃素。据说,内监和外围的男侍卫有人熬不住了,会偷溜出去开荤。我们行动都在各位娘娘视线之内,只能死了这个心,忍着到回宫再胡吃海喝。
大悲寺的素斋不及护国寺和宁国庵,不过也还算精细。寺里菜头说今年夏天天旱,山特产的菌菇都找不大到了,所以斋饭不往年。
我深知自己是个心里没佛的粗俗人,再好的素斋,多吃几天也会嫌嘴里淡。眼下,对着一清二白的桌子,我努力掩饰着心的沮丧,还板起脸来教训慕斌不许剩饭。
为了防止过些日子吃不下素斋去,我决定打今晚起,每天吃八分饱——觉得饿能吃得下去。不想刚要放下筷子,兰鹤舒在一边说:“阿英可得多吃点儿!”
“要你管?”我连瞪他都懒得瞪。
“得吃饱喝足了。这些天的辛苦还在后面,都是力气活!”他还冷笑了两声。
“怎么?”我让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心里发『毛』。
“三公子这个病……”
“怎么还有我的事儿?”三皇子一脸茫然地放下了筷子。
“三公子这个病,病根是寒。”兰鹤舒自己一边往碗里添着烧豆腐,一边解释道:“前些日子风餐『露』宿,不得休息,不但受了更多寒气,还添了虚火。这几天趁着在寺里安静,不急着赶路,先吃几剂『药』,把体内的这些虚寒虚火都排出来,消除紊『乱』之相,再换温补之『药』增益元气。阿英,吃完饭咱们把『药』煎。”
“还是算了吧。”三皇子长叹一声:“我这样子了,不必这么麻烦。算了吧。”
“三弟不可!”太子转过脸来,皱着眉头说道:“三弟素来体弱,不可逞强!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回去可怎么交代?鹤舒说的有道理,能好一分算一分。”
三皇子苦笑着不再作声了。
兰鹤舒几下扒完饭,起身去拿了『药』材来跟我交代。交代完了,回头看见三皇子的沮丧样子,笑道:“三公子,可别再跟阿英呆在一起了!”
三皇子抬眼看着他。“这里又有阿英什么事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兰鹤舒边说边悄悄往旁边挪,“阿英日夜在三公子旁边,把三公子也带得自暴自弃了。”
我刚端着『药』准备去泡,听见这话回过头来。“我自暴自弃?你给我把话说明白!”
“可不是自暴自弃?!听听三公子刚才那句话,‘我这样子了’,跟你为了梳个头打个胭脂一肚子牢『骚』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