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斌改了个名字叫“赤明童子”,兰鹤舒改了个名字叫“白鹤童子”。那俩小道士改叫两大护法。给这四个人也各备了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梳了个不伦不类的头。
我这两天吃完了饭就关在屋里,装腔作势地练习当神婆,一天好几个时辰。两位皇子轮流坐在边上监督,谁笑场瞪谁。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了,别说没等到队伍里来的人,连个回音都没有,我们只能先自己上路了。出了南泽城,我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打扮,正襟危坐在缺一个耳朵的瘦驴背上,抱上我的“神鸡”,带着我的仙童和护法往最近的集市上去。
太子酝酿了一天一夜,到底是画出了张牙舞爪的一只鸡来,要不是毛色五彩缤纷,看着都要成鹰了。大概是为了显示“神鸡”的与众不同,慕斌还专门把画上的鸡和我抱着的鸡都涂成了红指甲盖。
除了正中的画,幡上还题着几句话:“神鸡振翅东方白,紫气吹得万户开。执迷沉醉皆惊醒,斩妖除邪真仙来。”这几句话倒比琢磨画那只鸡省力,太子提着笔,思虑了没有一杯茶的工夫,就刷刷写下来了。为了写得更大方些,才多写了几遍,让三皇子挑。把这二十八个字一个个框在小圆圈里,剪下来缝在蓝布做的边框上,熬灯费蜡的缝了大半晚上。这么好的字就用来装神弄鬼,真是可惜。
城里萧条,乡下的集市也萧条。虽然人不算太多,我也得硬着头皮在集市上找个地方支上幡儿,拴上驴,耷拉着眼皮等着人看见我。
远远看我的人有的是,没人上前。于是我给两个“护法”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拿起“法器”,煞有介事地比划起来。两个小道士装的护法,一抬腿走的就是七星步。我盘着腿坐在蒲团上,脊背溜直,两胳膊架着,使足了劲装腔作势。慕斌替我抱着鸡,兰鹤舒装模作样地在旁边给我打着扇。
小道士比划了一番,还是没人上来问事,急得他像做买卖一样吆喝起来了:“无上太乙救苦天尊派遣鸡神娘娘下界降妖啦!”
喊完了还没人过来,我憋笑憋得脸都酸了。
打集市另一头,来了个主顾——三皇子。他一身布衣书生打扮,摇着个头天晚上现画的纸扇子打我们面前经过,经过又停下脚步退回来念我们这四句诗。念完了刚要冷笑,先咳嗽上了。他红着脸咳嗽完了,拿扇子指着我们这幡,说:“话说得不小!小生这些年还没见过这模样的神仙呢!”
我连眼皮都没抬,兰鹤舒起来答话,说:“这位公子,我们家娘娘是真神下降,救苦救难来的,公子可别得罪了!”
“真神下降?!好大的口气!你们娘子可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通阴阳,晓八卦?一看就是骗人的!在下还偏要多问几句!”
“真神自然不怕凡人问!公子请便。”兰鹤舒冷笑道。
我仍然正襟危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三皇子自然是“托儿”,一起来做戏骗人的。只是,这个托儿上来就用上了,可见事情不如我们之前料想的容易。
“喂,这位仙姑……”
“我们家娘娘是太乙救苦天尊派来的鸡神娘娘!”两个护法喝道。
三皇子哭笑不得地重新作揖,说:“这位鸡神娘娘,小生问问……”
我转转眼睛,叫兰鹤舒附耳上来,假装跟他耳语。兰鹤舒回过头说:“公子身患咳疾,已有数年,比起外地他乡的事儿,公子还是先操心自己的身子吧!”
三皇子作出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外地的事情?”
“公子是想问峰阴县那位虫神娘娘和我们娘娘认不认识吧?”兰鹤舒朗声说:“那是妖人,我们娘娘是真仙,岂可相提并论?我们娘娘就是为惩治这个妖人下凡来的,怎能不知?路上经过贵地,肯停下来为乡亲们排忧解难,实在是此地百姓的福报。来,公子请坐,我们娘娘要为你诊病了!”
“这……”
“公子请!”
三皇子将信将疑地坐下来,伸出手腕。兰鹤舒坐在他对面给他搭脉,我装模作样地拿一只手放在兰鹤舒肩膀上。慕斌抱着公鸡,煞有介事地围着我们这些人转圈。转到三皇子背后的时候,慕斌稍微歪了歪头,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这是兰鹤舒在皱眉,我赶紧也这样皱起了眉头。周围渐渐聚起的人群里立即有人发出了好奇的“咦”声。
兰鹤舒收了手,恭恭敬敬地探过头来。我动了动嘴皮,他立即回过头去说:“公子天生身子孱弱,读书又用功太过。冬夜苦熬,寒气入了肺经。肺乃娇脏,经年受寒自然受损。公子平日喝的那些润喉药,是止不了公子的咳嗽的。”
“这……”三皇子面露难色,随即又皱眉说:“你们是刚才见了我咳嗽,才顺势这么说!”
“公子且说,书桌是不是摆在北窗户底下?那窗户是不是漏风?公子是不是常常一念书就念到后半夜去?直到冷受不住了才去睡?”
三皇子那一脸夸张的惊讶表情差点惹得慕斌又笑了场。好在他聪明,立即转身跪下来,把鸡塞给我。
我接过鸡来,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把,假装跟慕斌耳语。慕斌又趴在兰鹤舒耳边装相。兰鹤舒听了,立即笔走龙蛇,把纸递上去,说:“娘娘仁慈,赏公子一张妙方,公子回去好生保养吧。”
三皇子还犹豫了一阵,最终接了药方,道谢走了。
我又把鸡塞回给慕斌,自己继续目中无人。
围观人群里有人心痒了,我能觉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