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
不仅因为他觉得我当差就像这金枪锁喉,也因为他竟然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地用了宫里的称呼,周围这些闲杂人等里若是有个耳力好的呢?
“怎么,难道不是么?”他冷笑道:“确实,也没办法拿你怎样。”
银钱掉在锣面上的声音仍然刺着我的耳膜,我也不顾了,试探着小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殿下是说微臣以往当差,都是在演?”
他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看着那边的人堆。
烈日当头,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真的很冷,浑身毛孔里有无数细微冰针扎着一样冷,冷得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阵子,这些冰针才总算融化成了冷汗,我耳边才重新听见街边的喧嚷,重新听见三皇子和兰鹤舒朝这边走过来。我暗暗叹了口气,在裙子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心。
何必呢?
真的,刚才是何必呢。我在宫里当差这些年,直接向太子回话的次数并不多。太子的确不如皇上了解我的秉性。皇上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再说,皇上骂我的时候,我大多时候都是服的。
不过,太子要了解我做什么呢?
我想到皇上那儿去做什么呢?
真是疯魔了。我重新抬眼看着卖艺人那里的热闹,想把自己快些拉回这人世中来。
金枪锁喉早演完了。现在是一个壮汉肩膀上扛着一根粗竿子,那个小孩儿在竿子上蹿上爬下,做出各种姿势。
那孩子用两腿盘着竿子,撒开两手,头向下垂着亮了个相。衣服一下子滑下来,露出一张黄瘦干瘪的小肚皮。他又一个翻身起来,用一手一脚把自己固定在竿子上,闲着的手脚向前后伸直,做了个振翅欲飞。
他的小脸正对着我。
“阿英,你看还是我记着你!”兰鹤舒凑过来要往我手里塞什么吃食,我猛地把他的手甩开,往前迈了一步,紧紧盯着竿上的那个孩子。
可是他一下子转到另一面去了。
我焦急地等了半天,才等到他再次脸冲着我亮相。
这张脸我终于看清了。
瘦瘦的一张小脸儿,尖下巴颏儿,眉毛漆黑,眼神明亮。我浑身一麻,我为什么看到的是李慕贤的那张脸?!李慕贤在水缸水井水盆里照了无数次的那张脸。
但是也不一样,不仅是比小时候的李慕贤黄瘦了些,眉毛间还多了个红点。
那红点不是点上去的,是个红痣子。
我看得清。
我眼里已经看不见别的,只能看得见那张用力绷着的小脸了。
养由基的故事也是真的,想的话,能把虱子看成车轮那么大,真的能。
那张脸,我以为我忘了的。
李慕贤十四岁进了宫,进宫之后总是不安分,所以我把她弄死了。李慕贤的那张脸本来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我刚才分明看见了那张脸。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重新看着那个在高竿上翻上翻下的小人儿。是个小男孩,眉毛之间一颗红痣,所以,所以这是……
“好了,回吧!”太子转身走向台阶,兰鹤舒已经把马车赶到酒楼门前。
我没作声,呆站在原地。我还想再看看那孩子的正脸儿,我得看个清楚。
“阿英,走了,回客栈。”三皇子下台阶时候小
“不,等等。”我没有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睛还在那孩子身上。可恨这孩子现在一直在抱着竿子打转儿,不让人看个清楚。
“我说走了!”太子的声音已经有了怒气。
“我说等等!”我顾不得理会那边,自己也恨得咬牙切齿,那孩子还是不把正脸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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