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两方绣工稚拙的丝帕,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说:“瑶儿这个孩子,聪明、懂事、嘴甜,会看眼色。朕年轻时候,气性比现在大得多。每次与谁赌气的时候,全宫上下没人敢言语。皇后就等没人时候,悄悄把她放出来。她那时候才五六岁,过来绕在朕膝盖边甜言蜜语一番,朕想再气也没法气了。琼儿这个孩子,其实资质也不坏,就是心胸窄了些、性子冲了些,吃软不吃硬,不如她姐姐讨人喜欢。你越跟她生气,她越不肯服帖。因着一些别的事情,朕这些年对碧蕊宫,对她母亲都冷落了——其实,这些事情不怪琼儿啊。朕对不起这个女儿。唉,其实你们都不知道,她还不记事、不会讲话的时候,朕是多么宠爱她!暮春时候,朕带着她在御花园里玩儿,她抬着小手指树上的花儿,咿咿呀呀地叫。朕就把她驮在脖子上,让她去够。再够不着的,就让小内监架梯子爬上去掐。海棠花儿、石榴花儿、梧桐花儿,凡是园子里有的,什么都摘过。可是,这孩子把花儿拿到手里,玩几下就任性扯了,还把碎花瓣碎叶子扔朕一头!谁知道,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一会说话就学会了顶嘴,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可是,孩子就是孩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各有各的脾气,跟孩子较什么真儿呢?朕时不时就在想,若是早年想明白这些,多陪她、多疼她些,也许她的性子就不像现在这么让人头疼了!现在,她长大了,朕想明白了这个理儿,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皇上笑看着灯火,说:“大了!孩子们一转眼,都大了!女儿要嫁出去了,疼不了几天了。”
我怔怔地看着一滴泪珠滑过他微笑的嘴角。
皇上哭了?
当着我一个下人,哭了?
皇上重新拿起两方丝帕,托在两手上看着,说:“你怎么不说话?”
“微臣……”我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不用绷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咬咬牙,推开凳子,跪下来说:“皇上,微臣冒死问一句!皇上可是决定要送两位公主远嫁他国了?咱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皇上看着我,说:“你起来!你冒的什么死?朕没想让你死!皇后想说什么,朕都知道。这许多天里,她在朕耳边说过千百遍了!朕不是不仁慈!朕不是心里不痛!但是,朕这样决定,有更长远的打算。朕不愿意见她,是怕自己在她面前哭出来,让她拿捏住!朕不愿意见瑶儿,是不想看见自己知书达理、端庄贤良的女儿,那天远望楼酒宴上,已经被勾走了魂儿了!皇后爱女心切,视而不见!可是朕不瞎!女大不中留!朕舍不得她,皇后舍不得她,可是她的心还在这宫里吗?!”皇上越说越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跪求皇上息怒。
“你起来!朕不怒!朕是心里堵得慌!”皇上亲自起身,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拎起来,说:“朕虽然遵从纲常礼教,但是朕也是人,朕也年轻过。朕虽然舍不得女儿长大,但是也就是心里酸酸而已!刚才说的,不算什么。但是,朕想问你,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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