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根本没有理会皇后娘娘和愉妃娘娘两人的眉毛打架,而是转脸问管事的二三,问:“这么多毒蛇,为何你们侍卫里面只有一个人被咬了一下?”
“回皇上,侍卫里今天只有一个人受点轻伤,只是侥幸。虽然这种事情没遇见过,好在师父往常教过,蛇受了惊吓才要咬人,见了蛇不要慌,要赶紧打它七寸……”二三照本宣科地说着。旁边的八六倒是有了眼力见,立刻把颜色最鲜亮的竹叶青拎起一条来,向皇上指着七寸是哪儿。
皇上又朝我这边回过头来,冷笑道:“那个还在思过的鸢英领呢,你有何见教?”
我本来正在看着满地死蛇出神,回味刚才听的那些热闹。听见皇上点我,赶紧跪下答话:“回皇上,代副领说得对。确实不能慌,赶紧把脑袋砍掉,或者拿个长东西挑着扔出去就咬不到了!”当着这么多各怀心思的宫眷,我决定先装会儿傻,不急着检讨宫门看守不严,让人运进蛇来的事情。
皇上兴味索然,转头又去问八六:“看这一地蛇里,是有毒的居多。你没弄错?”
“错不了!有毒的蛇难抓,贩子才肯给好价钱!若是哪家把没毒的当毒蛇卖给贩子,让他们认出来,招牌就砸了,以后管你有什么都没人来收!这个万万错不得!”八六说得我差点没笑出来,这架势还真像是要站在这儿摆摊儿卖蛇了。
皇上又问:“那你确定,你挑出来的那些蛇是只在南边生长的?”
“回皇上,奴婢别的事情不通,就认识蛇,不会弄错!”
“胡说!”皇上突然变了脸,狠狠一拍椅子扶手。
八六赶紧跪下,慌里慌张地嚷道:“奴婢没有!”
“南边的毒蛇如何运得了这么远?!还不早饿死在路上了?!”
八六吓慌了神,噌地直起身子顶嘴说:“蛇才耐饿呢!”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戏——皇上做得还挺像,这傻丫头都信了。
“咦,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这么认识蛇?”皇上放松了脸色,让她起身,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
“这……”她不敢张嘴,一心急竟然把眼睛看向了我。我知道她是在顾虑不许提过往家事的禁令,但我不便说话,只能勉强给她使个眼色。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这眼色她也没看懂。
“如实讲来,不许瞒朕!”
有了皇上这句话,她就放松下来,说:“回皇上,奴婢家乡穷山恶水,虫蛇特别多!不瞒皇上,有时候还会爬到屋子里呢!冬季里,在院子里点着火熏烟笋的时候,就会有蛇呛晕了,从房梁上掉下来!”
皇上带着笑意说:“哦,怪不得你都敢用手去拿!喂,沁儿,过来!换你的话,你敢拿么?”
太子妃被问得一愣,随即满脸通红,后退一步低头回答:“儿臣不敢,父皇恕罪!”
皇上捻着胡子笑了两声。八六随即说道:“皇上,我们那里叫千峰山,我们村叫八峪口,从我们那儿再翻两个山头,就是毒蛇谷了。那谷里满地是蛇,号称鸟都飞不过去。邻近几个村,七峪口,九峪口,都靠去抓蛇卖给药贩子维生。奴婢家里好几辈人干这个。”
“哦,那你们对付毒蛇肯定有一套喽?是不是都不怕蛇咬?”
“皇上说哪里的话?!人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怕?!奴婢的叔爷爷是让五步蛇咬死的,舅舅让竹叶青咬过,没死,但是残了一只手;刚才说的那个被蚺蛇吞了的孩子,论起来奴婢还得叫他表哥……皇上恕罪,奴婢不该讲这些事情的!”八六觉出来自己忘了形,赶紧跪下请罪。
皇上许她起来,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既然怕,那为何还要捉蛇啊?”
“回皇上,抓蛇采药才能挣到几个现钱。粮食不够交不上赋税的年头,也只能拿蛇胆抵税!要不,就要抓起来了!”
“拿蛇胆抵税?”皇上皱了皱眉。
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那里地薄,山洪多,夏季里庄稼被冲了被淹了是常有的事。秋里交不上税要么拿银钱,要么拿蛇胆。”
“这个有趣,细细讲来!多少个蛇胆就够了?”
八六还认真地挠了挠脑袋,又数了数指头,说:“回皇上,奴婢离家多年,现在的行情不知道了。奴婢还没进宫那时候,贩子收蛇胆,普通的三十文钱一个,稀有的再加钱。官家收的话,不管什么蛇,一个胆抵……”
“抵多少?”
“五文。”
虽然我在想着蛇从哪儿进到后宫来的事情,听见这句话还是怔了一下——这官府也太狠心了吧?!
“那还是留着卖给贩子合算喽!”
“到收税那一季,官府便让官兵封着路,不让外来贩子进山。药贩子从官府手里买蛇胆,是八十文一个……”她越说声音越小,脸色愈发模糊在渐浓的夜色里。
“好,朕都听明白了。”皇上捋着胡须,招呼大公公说:“来人!去拿火把和桐油来,还是把这些脏东西都烧掉吧!”
内监在柴堆上浇了油,男女侍卫一起把满地死蛇连同那个筐子都堆放在柴堆上,大公公亲手去点起了火。
原本站在下风口的宫眷没等到皇上命令就乱哄哄跑开了,纷纷躲开被风吹来的火星和呛人的柴烟。但是皇上不许她们回去,要求她们继续在远望楼前看着,直看到这些蛇烧完。
借了桐油之势,火燃得极旺。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惶恐的脸。柴烟里渐渐带了熟肉的香气,肉香又渐渐变成了焦臭。
直到火星熄灭,只剩满地灰烬,皇上才起身,看着花容失色的宫妃们,冷冷地说:“都给朕牢牢记住今天夜里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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