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耽误卢大人讲课了!”我感觉到手下按着的小身子软了下来,知道他是悟出了挣扎没用,也就松开手,退出了学堂。
卢大人摸起了戒尺,迈着方步来到四皇子桌前,说:“四殿下,既然今天是带病来的,昨日教的《小雅·正月》就先不查了,明日再叫你背书!其他人,老规矩,轮着起来背!”
最靠门口的一个小童乖乖地站起来,向卢太师鞠了一躬,嫩生嫩气地张嘴背诵:“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我在外面羡慕地偷听了一阵,才去了练功的那个院子。唐文广和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留着三柳胡子的男子站在院子里,看我进来就连声大笑。我被他们二人笑得心里发毛,但也不好说什么,先行了个礼。
唐文广还过礼之后,笑着问:“鸢英领这下可是得了个强身健体的好差事啊!还要送几天?”
“唐大人说笑了!皇上的意思是:若是四殿下能在一个月里收了性子,今后肯自己乖乖来念书,那便是一个月。若不行,那在下还得接着来!”
“辛苦,辛苦啊!统领先把衣服上蹬的鞋印拍拍!”
“多谢唐大人提醒!在下失礼了!”我赶紧低头掸衣服。
随后,唐文广看着旁边那个蓄胡子的男子,对我说:“这位是禁军谷大统领帐下的副将张凤声,昨天跟你说过的,专教二皇子的那位。”
“见过张将军!”我再次低头给他行礼的时候暗暗诧异,本来以为教二皇子耍大锤的人怎么也得是座山一样的人物,没想到模样看着还挺斯文。
张凤声转头对唐文广说:“其实张某已见过鸢英领几次,只是那时候鸢英领还不认识张某!鸢英领这个头盔啊,好认!”
鸢英卫服饰鲜艳,远远就能看得见。统领的头盔又比旁人的高出半尺,的确容易辨认。应该是我护卫皇上或娘娘出宫祭祀时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他。我正想着他的话,突然觉得哪儿不对,赶紧摘下头盔来,立即臊了个大红脸。
原来刚才抱四皇子来上学的路上,他看见逃脱不得,就赌气伸手把我头盔上的两排长羽毛全都掰折了。我自己只顾赶路,并未察觉,刚才就这样进了学堂,亏我还以为那些小孩子是笑话四皇子这么大了还被人抱着来。
算了,我还这样顶着比这更七零八落的一头鸟毛进过太子寝室呢!
我一去了头盔,唐文广便指着我笑道:“张将军方才不是还说,往常只见过鸢英领戴着头盔的样子,从没看见过脸么?今天可是能看见了。”
我把头盔抱在手里,一边试着能不能补救几根毛,一边说:“两位大人不要说笑!在下的这张脸可真没什么可看的!”
张凤声微笑着说:“倒是唐兄刚刚在说,这鸢英卫别看都是女子,可不是个绣花枕头。”
羽毛的翎管被弄断了,怎么都扶不起来,这头盔今日是戴不得了。我苦着脸回答:“哎呦,两位大人,什么叫绣花枕头啊!‘绣花枕头外面光’,俊的才算得上是绣花枕头!就我们这脸,哪里能是绣花枕头!也就是个豆子布袋!”
“豆子布袋?这是个什么典故?”
我放过那些不可救药的翎毛,说:“哦,两位大人都是名将之门出身,自然没听过这样的瞎话!说是有个人娶了个麻子媳妇,不高兴。这个麻子媳妇便哄她男人,说自己脸上的坑儿不是麻子,是在娘家姐妹多枕头不够用,枕着袋豆子睡觉硌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又齐声大笑起来,张凤声说:“怪不得皇上这么爱找鸢英领在旁边说话,果然是率直有趣!”他们俩笑得开心,我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皇上在后宫拿两个二愣子侍卫头解闷的事情怎么都传到辰都郊外的禁军大营去了?
是不是一会儿还要问起曦国卫队长的那件事情啊?!
我重新低下头,徒劳地折腾着那几根惨遭毒手的羽毛,不悦地琢磨着这些话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鵟英卫在外宫城,和这些武师、军官打交道的时候比我们多,是不是那里面有些人拿着“宫闱秘事”出去瞎吹牛了?
这头盔到底是要麻烦人再帮我收拾了,我绝望地叹了口气,把那几根随风倒的断毛拔掉。据说盔顶上安的是鹰雏的羽毛,虽不如雉鸡尾孔雀翎金贵,但也十分难得,价格不菲。迎完亲回宫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接连弄坏了一个礼盔一个常盔,回头还是去找个普通士兵头盔戴着,给后宫省省花销吧。
“鸢英领,先进来坐。”唐文广大概是站累了,回头背着手向屋里一拐一拐地走去。张凤声在这里是熟人,不用他让。进了屋里,我把头盔放在桌上,见茶杯茶碗还干着,便打算去找家什煮水泡茶。张凤声道:“本来听闻了一些事情,还以为这鸢英卫就是个徒有其表的……”
“表里都没有!啥都没有!”我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徒有其表”这话意思就是和那曦国卫队长想得一样,以为我们护卫的时候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其实都是在勾引皇上。
他看出我有点不高兴了,自己干笑着。
我不再说话,转身在屋里找到了水桶水瓢。
今天本来在身上揣了皇后娘娘赏的几瓶活血化瘀的治伤丸药,打算来送拜师的礼。既然这一小会里,他们已经在我身上找到了不少乐子,我就先省省不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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