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冷血的大人啊。”
顾安感叹出声。
他知道大人们说的所有道理，也相信这些实验的最终是为了人类，但他无法认可，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出自这些无辜的变异动物身上的伤痕。
比如那两条变异小狗，明明是人为切断了腿，弄瞎了眼睛，却还是这么毫无防备的信任着人类。
这些大人们，就不会觉得心虚吗？就不会觉得愧疚吗？就不会在夜里的时候回想这些变异动物的凄惨模样而后悔吗？
顾安以为江泉溪会是不一样的，因为她养着一只名为大黄的变异犬，看到这些变异动物的凄惨模样的时候，就不会担心害怕自己的狗也变成这个模样吗？
人类，真的需要伤害这些变异动物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江泉溪抬眼看了下顾安，那假装平静的眼底，是压抑着的波涛汹涌，如果放任那情绪疯长，也许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故出来。
顾将军为顾安挑选了那么多的家庭教师，也许就是想教明白他末世中的某种道理，但又不愿意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心气，失去了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本该，应该。
江泉溪在此说一些大道理，让顾安明白，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人类为主的时代了，生活在光界中的他，和象牙塔中的王子公主没什么两样。
但其实，顾安听过的类似话语已经足够多了，他需要更深刻的记忆和话语，来领悟这个全新的世界。
不过，这些和江泉溪没多大的关系，她也并不在意对顾安的教导，那本来也不应该是她的任务，所以只是不甚在意的开口，“你以为我的手臂怎么没的？”
顾安挑眉，他在时间回复的过程中，是可以看见那胳膊上的变化的，包括那一口一口被变异鼠噬咬下去的血肉痕迹，他都清楚。
变异动物。
这个答案让他突然沉默，就像是他正对着一个受害人说，这个死刑犯罪不至死一样。
这个例子有些偏颇，但大概道理相同，作为被变异动物伤害过的人，对变异动物抱有敌意是正常的事情，也就很难让对方再对变异动物生起同情心。
一时间，顾安和江泉溪的身份仿佛互换了，从江泉溪宽慰顾安接受现实，变成了顾安安抚江泉溪放下仇恨。
但顾安并未说话，而是看着江泉溪的动作。
江泉溪绕着那两只木然的变异鸟走了两圈，还伸手摸了摸变异鸟身上的羽毛，羽毛有些坚硬，其质感像是金属，如果两只翅膀没有砍下去，估计翅膀挥动时，比刀还要锋利。
但是整体的防御不是很高，起码江泉溪觉得自己徒手捏碎这两只鸟的脖子不成问题，如果一次在几十只以下，江泉溪自觉都还可以应付。
“在想什么？”顾安忍不住好奇心。
江泉溪的表情太过平静，他也猜不到江泉溪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鸟的变异体？”天子京的变异鸟，大多在还没有体型巨变以前，就沦为了小鹿的食物，小鹿天然会散发一种香气吸引这种变异动物，以至于天子京很少会看见大规模的变异鸟，单独的几只被发现后，有专门的小队去处理。
江泉溪对于鸟类也不怎么理解，实在是鸟的品种太多，她只认得猫头鹰和麻雀、鸽子、乌鸦等几种常见且有特点的鸟类，但是想来，鸟类作为天空的霸主，如果人类还试图征服天空，就必然要同这些变异鸟有一场战斗。
回答着顾安，江泉溪的目光看向赵康博，赵康博身边的助手抢答，他作为这个实验室里的研究成员，对这些变异动物是如数家珍的，“是乌鸫鸟。”
“乌鸫鸟在末世前是一种小型鸟类，大多为黑色、黑褐色或乌褐色，有的会沾些锈色或灰色，雌鸟比雄鸟的颜色要淡。杂食性鸟类，吃虫子和浆果。经常结成小群进行活动，善于模仿其他鸟类的叫声，性格胆小，对外界反应敏感。”
“末世后变异，除体型增大外，外形无太大变化，它们是一个月前被抓进来的，一起的一共二十三只，目前只剩下这两只了。据观察，外界的乌鸫鸟还在进化，体型已经达到了一米五以上，但是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停止了进化。”
“变异后，它们拥有一种模仿其他鸟类鸣叫的技能，其声音带有极强的穿透力，会对其他生物造成短暂的精神冲击，不过，它们的声带已经被破坏了，不用担心。”
顾安听的几乎恼火起来，一共二十三只活生生的变异鸟，如今只剩下了这两个，还都被砍断了翅膀、拆了喙、割了声带，如今这样子，死了也不比活好多少。
除了他，在场的人却都没有对此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赵康博看见顾安的表情，笑着说，“顾少爷如果心软，同情这几个变异动物，等下回去的时候，就把这两只变异犬幼崽带着，其他的就算了，养不熟容易伤人。”
顾安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闷闷的应了一声，能救两个也是好的。
助手对此意见不大，那两只变异犬幼崽并不罕见，因为强制性的统一收回了光界内的全部变异动物，所以像是变异猫狗一类的生物，在素材库都是非常多的，送出去十几个几十个，都不会心疼。
像是那些野外品种的变异动物，就珍贵了，像十四号实验室负责人的张教授，也才能申请下来一个中等体型，身高五米以下的变异动物进行研究。
时间很快到了，江泉溪跟着赵康博回到了壹号实验室，继续实验。
最开始是人类，接下来则是各种食用了进化果实的变异动物。
场所也换了一个，是地下室，一半地下一半地上的那种，高十几米，以人类体型来说，足够空旷，而以那些大型动物而言，就相对逼塞了。
最开始是草食性的小中大体型的变异动物，一只一米高的灰色兔子，地面是植物系能力者催生出来的草种。
一放出来，变异灰兔子看了看四周，没感知到别的生物就埋头吃自己的草，这次则不用全息投影了，因为动物的敏感比人类更强，很容易发觉投影没有真正的生命。
因此是先出场了另一名能力者，体型和外貌都有几分肖像江泉溪，这人的能力就是模仿，能同时模仿江泉溪百分之八十的外貌和身体素质。
结果变异灰兔子看见对方的第一时间，就试图逃跑，钻土打洞，但是地下是一层厚厚的金属地板，所以变异灰兔子没有成功，反而被撞的头懵。
换成了江泉溪出场，瞬间，变异灰兔子就放弃了所有防备，亲切的靠近江泉溪，贴着江泉溪的大腿友好的蹭了蹭。
后续实验大多结果相同，没有道理可以解释。
江泉溪略有疲惫，就着朦胧夜色和顾安一起回了一区的顾家。
和来时一样的车辆安排，前后各一辆坐满了士兵的车，顾安还是坐在后座，只不过腿上抱着瞎眼的金毛幼崽，左边是活泼的三条腿的黑白狗幼崽，右边是生无可恋的大黄。
左拥右抱，非常痛快，顾安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肉眼可见的快乐，就算救不了那么多的变异动物，但是他还是救了两个的。
江泉溪的注意力却在驾驶座上的黄青言身上，他神情专注，手有意无意的贴合着口袋的方向，从边角形状可以看出应该是一个通讯器。
将目光收回望向车窗外面，光界中永远少了一份热闹，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摄像头下放肆欢笑，每每出门都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
但今夜的光界，格外寂静，寂静的就像是有杀意在黑夜里蔓延。
直到车辆驶入一区，黄青言才不明显的放松了些，右手放下，在通讯器上按下了几个按钮。
江泉溪只当做没有发现一样，淡定如常的走下了车，抬头看向顶层，隐约有个眼熟的人影从露天阳台的一处落地窗前离开。
是顾将军。
看样子对方是以自己的儿子作为诱饵，在等什么人出现，只不过今夜虽然机会良好，对方却没有出手，也不晓得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顾将军用自己的儿子作为诱饵。
再一回头，顾安正费劲的抱着金毛幼崽走下车，全然没有发现这一路的暗潮涌动。
江泉溪有些难以理解，这就是顶层人家所要面临的事情吗？
走进屋子，顾将军果然在。
“哈哈哈辛苦江小姐了，刚刚已经让厨师准备晚饭，江小姐休息一下就可以用餐了。”
坐在沙发上的顾将军热情大笑，实际上是在委婉的支开江泉溪，江泉溪配合的点头，“麻烦顾将军了。”
说完，江泉溪就回了房间洗漱，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顾安放下怀里的瞎眼金毛幼崽，乍一到陌生环境，两只幼崽都很茫然，大黄又跟着江泉溪离开了，只能紧紧贴着顾安，毕竟顾安的气息是它们唯一熟悉的。
“赵康博让你带回来的？”顾将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顾安点了点头，顾将军也不在意，“想养就养着，狗还是亲人的，变异了也一样。”
天子京那边，因为大黄，培训了一个专门的变异犬队伍，效果还算不错，飞熊市这边也在尝试。
“嗯。”顾安还是不说话。
顾将军揉了揉顾安的头，“还是想不明白？”
“我们已经获得的足够多了，为什么还要伤害这些变异动物，就不能友好的相处吗？”顾安有些激动，“末世前也一样，人类滥杀各种动物，把它们都杀到了濒危才惺惺作态的说要保护它们，如果不杀它们又怎么会濒危？”
顾将军笑了笑，并不在意顾安的情绪失控，“安安，时代变了，这是末世。已经不是人类能不能和它们和平共处的事情了，而是人类能不能在它们的威胁中活下去。”
“……它们真的会主动伤害人类吗？”顾安摇头，他不信任这个话。
“就算有的变异动物会伤害人类，但是这些原本是宠物的变异猫狗，还有那些小型的变异动物……它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想带你出去看看，但是外面太危险了，还有许多人在盯着你。”顾将军弯腰揉了揉两只幼崽的头，那种莫名的压迫力让两只幼崽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看见的模样了。”
顾安沉默不语。
“昨天接到消息，枭组织已经到了飞熊市附近，刚刚想试试能不能把他们引诱出来，可惜啊，他们太谨慎了。”顾将军起身，“这段时间就跟着江老师好好在家里学习吧，那些问题你或许可以问问江老师的想法。”
“我知道。”顾安看着顾将军的背影，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被当成了诱饵呢，但是他假装不清楚，因为这样更能达到引诱的效果。
但是既然这次失败了，顾将军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儿子陷入危险，这次也是赶巧了，毕竟昨天枭刚到，今天就赶上顾安难得出门，顾将军当然要把握住机会。
枭是末世后兴起的一个能力者组织，这个组织并没有固定的地盘，也不收留任何普通人，就是十几名能力者，只收强者加入，他们像是雇佣兵一样，收取报酬，完成任务，其他的都不理会。
至于报酬的形式，有多种多样，可以用科技技术，也可以用特殊的变异动物，还能用各种能力道具。
所谓能力道具就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者，可以赋予某种物体特殊的属性，譬如苍龙帮有个小姑娘的空间能力，就可以制作成各种空间道具，缺陷就是有时间限制或者次数限制，比如只能使用一次，或者只能在三个月内有使用，过时失效。
唯一不收的就是“钱”，或者说各种货币。
末世后的各个城市都接近独立，不同组织制定不同的货币模式，天子京的是一种额度券，直接兑换食物，飞熊市是积分卡，因为这里科技发达，网络联通各处。
但是目前为止，网络还不能私人应用，比如各种电影电视剧、小说漫画什么的，目前允许打开的只有一个网址，那就是飞熊市官网，里面有论坛，所有人实名认证，其信息具体到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住址和工作单位、家庭成员。
如果有事情会发布官网通知，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娱乐作用，论坛的聊天内容是完全公开透明的，因此活跃性非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