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连长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那个救下了胶带的士兵。
胶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光芒,声音哽咽。
“真的吗?”
他的年纪还小,过了生日其实也才十七岁,原本正是上学的年纪,只是因为不爱学习,所以早早的就辍学了。
他见过最可怕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有几个据说在道上混的大哥,拎着棒球棍、啤酒瓶,把一个人打的血肉模糊。
他从未想过,会有那么大的一只变异动物,张着血盆大嘴向他扑来,更为想过,会有一个人在那种时候将他推开,然后替代了他原本应有的下场。
那一幕幕,从他醒来就不停的回放着,一面是对于变异动物的恐惧,另一面是对于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士兵救了自己的后悔和懊恼——如果他没有偷偷溜下车。
如果那名士兵真的死去了,那么胶带也许要用未来无尽的时间来后悔这一刻。
可是,突然有人告诉胶带,那个救了他的人没死。
胶带就像是抓住了大海中突然飘过来的一节浮木,能让他稍微从愧疚中喘气。
“就在外面,你可以自己去看看。”邵连长对于胶带的观感并不好,如果不是因为胶带不听从撤离安排,偷偷的溜下了车,他的手下士兵也不会出事,虽然被江泉溪救了下来,但是如果没有江泉溪呢?他是不是就要白白死去一名士兵。
那时候因为要应付变异蛇,所以除了开车的司机,其他的士兵都留下来了,没人在车厢里看守,才让胶带抓住了这个漏洞。
胶带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踉跄的跑出车厢外,直奔伤员中间。
一副副面孔从胶带眼前划过,都不是他那循环播放的记忆片段中的容貌,直到胶带看到了唯一一个躺在地上,浑身绑满了白色绷带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胶带甚至不用确认,就识别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嘴里不住的重复着怼不过,胶带跪倒在这名士兵身前。
一旁的医疗兵能力者见到胶带,便主动帮忙把这个被吞进变异蛇肚子的士兵身上的绷带拆开,这白色绷带,只是为了防止他的皮肤感染,当然比不过胶带的能力来的好用。
随着绷带一点点拆开,一个裸露皮肤全部皱皱巴巴隐隐可以看见皮下血肉的人,出现在胶带眼前。
一时间,胶带心中那股庆幸忽然就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没有死,他做的错事就能减轻责任,毕竟他没有害死对方。
可是,眼前这个已经几乎不成人形的人,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胶带,你错了,是你的错害的这个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胶带突然失声,僵硬的跪在那里,看着医疗兵接过张恰时递过来的几卷胶带,小心的将这名毁容士兵包裹起来。
这用能力制作出来的胶带,用手一撕就能轻易的撕开,因为是透明的,所以贴上去还能清楚的看见伤口的愈合情况。
比起被白色绷带裹成粽子一样,所有伤痕都被隔绝在视线之外,透明绷带就仿佛一层透明薄膜,让人一次又一次的清醒认知着。
江泉溪远远看着,并没有凑热闹的打算,也不考虑去安慰一下胶带。
做错事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哪怕这惩罚是用接下来的一生来忏悔。
“再裹一层绷带吧。”张恰时叹了口气,他是领队,照顾每一个成员都是他的责任。
医疗兵沉默的又把绷带重新裹回去,不过因为目的是遮掩伤口,所以裹的没有之前那么严实了。
其他的士兵也有受伤,但是重伤到昏迷的就这么一个,其他人最多就是胳膊腿脚骨折,不方便移动罢了。
好在因为人数较多,除了真的动不了的几个人,巡逻、站岗、探查的队伍交替,没有受到影响,车队继续向飞熊市行驶。
江泉溪回到了三位学者的车上,继续自己的学习,在数学到了一定的程度后,江泉溪又转而去接触物理和化学。
她不求每一科知识要掌握的多么牢靠,但是基础一定要扎实。
众人也再次确认了,江泉溪就是突然想想学习了。
接下来的路程,出乎众人预料的安稳,在原本应该有变异动物袭击的地面,凌云小队甚至都没见到变异动物的影子。
只有江泉溪清楚,这是因为变异蛇在偷偷跟着车队,有变异蛇在附近,只要不是强到一定程度的变异动物,都不敢出来和变异蛇抢猎物。
在其他变异动物看来,凌云小队就是变异蛇的猎物了。
路上安稳的让邵连长也有所怀疑,只不过他想了想,便只当做没有发觉这件事,更没有主动去问江泉溪。
在到达飞熊市的三天前,江泉溪在又理解了一道物理公式后,感知到了自己的进化契机。
但是最终,江泉溪没有选择进化。
理由也很简单,她的左臂还没有恢复。
如果是左臂恢复无望,江泉溪进化也就进化了,但是飞熊市就近在眼前,她的手臂不出意外三天后就可以得到恢复,这时候选择进化,岂不是为自己平白无故增加难度。
进化等级低的能力者,其能力很难在进化等级高的能力者身上达到应有的效果。
举个例子,如果是初次进化的方简,其控制的火焰可以严重烧伤初次进化的江泉溪,那么初次进化的方简用同样的火焰攻击二次进化的江泉溪,就只能造成轻微烧伤,如果是三次进化的江泉溪,可能只是稍微烤红了皮肤,一点伤害都造不成。
而反过来说,二次进化的方简攻击初次进化的江泉溪,严重烧伤就会变成直接烧死,三次进化的方简攻击初次进化的江泉溪,其控制的火焰甚至可以将江泉溪烧成灰,一点痕迹不留。
已知,那个拥有可以治愈江泉溪手臂的能力者,是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且在其父亲的严密保护之下,不可能经受什么危险的事情,那么想要二次进化,都已经非常困难,遇见四次进化的江泉溪,他的能力能发挥出什么效果都还说不定。
而如果江泉溪进化到了第五次,进行了根源性的蜕变,那么那个小男孩的能力,可发挥的余地就更小了。
好在,前面四次进化,都是突然的毫无预兆的昏倒,最多提前感觉到自己可能要进化了,等第五次进化的时候,江泉溪发现,自己是可以控制这个进化是否发生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能够自由的选择进化的时间。
进去飞熊市前一天。
凌云小队停留在飞熊市在末世前着名的飞熊公路上,这条飞熊公路是从飞熊市中心,分十几条路,一直建造到城外的各个方向的,从天空俯视,整个飞熊市就像是一个心脏,而这些公路就是运输血液的管道,四通八达,飞熊市做为最大的经济中心,它以一种敞开门户的方式,迎接着国内外的来客。
但是同样因为如此,导致了末世后,飞熊市很难真正的完全封锁,也就导致飞熊市是三个主城里,最后才稳定下来的。
飞熊市一开始的领导者并非是将军顾盛华,是在飞熊市陷入了半瘫痪状态后,顾盛华才突然出来接手的,也是顾盛华稳住了飞熊市作为三大主城之一的地位,没有让飞熊市失去颜面。
飞熊公路非常宽阔,且离着地面有一段距离,是天然防御变异动物接近的好地方。
江泉溪靠着银白色的栏杆,眺望夕阳下沉,身后是驻扎休息的车队,大黄站在她身旁,变异蛇没有在这时候冒出头来,天色还很明亮,能力是探查的士兵眼神非常好使,变异蛇贸然露头容易被发现。
一个士兵小队纷纷扛着石头块回到了公路上,石头老头制作临时房子需要用到这些东西,然而飞熊公路上非常干净,只能去公路下面的野地里寻找材料。
距离飞熊市其实只剩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继续赶路的话,是可以再晚上十点多到达的。
但张恰时和邵连长思考了一下,都觉得不妥,夜里到了飞熊市肯定是不能第一时间休息的,各种程序都要做完,这么一忙活就要到凌晨,然后第二天白天还少不了各种交际。
因此决定提前休息,然后明天早上再赶路,以充沛饱满的精气神去迎接到了飞熊市之后的事情。
“我帮你。”胶带热情的声音传来。
江泉溪扭头看去,胶带正小心的围绕着一个绷带士兵身前,主动的拿起筷子端着碗,夹菜,递到了绷带士兵的嘴边。
“……我自己可以。”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绷带士兵嘴里传出来,他的脖子也被腐蚀了一部分,影响到了声带。
胶带并不过多坚持,小心的把筷子移交给对方,对方的脖子、脸、手等部位,因为没有衣服的防御,直接和腐蚀液体接触,受到的伤害最大,但是身上也没有好多少,毕竟衣服都已经被腐蚀的破破烂烂了。
外层皮肤被腐蚀的几乎要掉落,但是因为救的及时,这层皮肤没有完全脱落,也就是一半和皮肉接触一半松散的状态,这时候的所有外部触碰,其实都是直接接触到了对方的血肉上,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可以,胶带是真的想帮对方喂饭的,虽然吃饭对于他也是一种痛苦。
江泉溪并不吃惊,这一幕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最开始她也想不到,胶带竟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力所能及做一些事情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因此,不少人都对胶带有了改观。
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逃避才是他们处理大部分事情的常态,因为他们的心智不成熟,还会下意识的依赖大人,觉得天塌下来都有父母顶着。
人一旦有了后路,就很难勇敢的前进了。
吃完了饭,胶带又主动要帮绷带士兵重新缠一层胶带,医疗兵连忙赶过来,把胶带撵去一边看着。
胶带的能力制作出来的胶带,并不是永恒的,比如一个伤口贴一个一块胶带,就能贴到伤口好了为止,除非伤口特别小。
胶带是能力的幻化,每一块胶带布,都是能量体的具现,也就是说,能量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一个伤口恢复的能量超过了胶带布里面的能量,那么胶带布就会消失在伤口里,为伤口的愈合奉献最后的力量,因此对于大伤口来说,要定期的贴上新的胶带布,这样才有足够的能量支撑到伤口愈合。
绷带士兵身上的伤口就需要一天更换一次胶带布。
胶带被赶走,也不多说什么,就在一旁巴巴的看着,眼睛也不眨,认真的顶着绷带士兵身上的伤口,像是要铭记什么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胶带这两天听到的冷嘲热讽绝不会少,但是这些人都军人,是士兵,哪怕对胶带有意见也不会明着说出来,只是目光看着胶带的时候,格外冰冷。
但是胶带并不在意,他天生脸皮厚,连江泉溪他都敢主动接近,凑近乎,这些士兵只要不是主动开口说他,他就假装看不懂,要是真的开口说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当听不见。
“你身上的皮肤,好像正在恢复。”医疗兵拆开绷带后,突然开口,前两天他就发现了,只不过不明显,像是错觉,所以没有说出来。
今天再一看,果然皮肤上面的褶皱已经平复了很多,虽然还是一样的吓人。
医疗兵想了想,转头问胶带,“是你二次进化后的新能力吗?”
胶带摇头,“我不知道,没感觉。”然后,略有兴奋的开口,“那他是不是有希望可以恢复到正常样子。”
医疗兵沉默了一下,“大部分吧。”
或许是天演者进化后,下意识的强化了譬如眼睛等薄弱部位,因此绷带士兵的眼睛并没有被腐蚀瞎,然而鼻子却没了一半,哪怕皮肤恢复正常,鼻子也是恢复不了的。
胶带面上的热情冷却,看着绷带士兵,一时间显得有些落寞,他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张不开嘴了。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明白,道歉没有任何用。
“没关系。”绷带士兵突然开口。
因为脖子被腐蚀,影响到了声带,他说话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却还是选择出声安慰起了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