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加快速度!”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上百个弟兄们脚下急匆匆的,一个快似一个,谁都不愿意落后半步。
周西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快要累垮了。早知道加入[***]那么辛苦,那就算打死自己也不做这事了。
俞振海也跑的实在够呛。
回家的愿望支撑着每一个人,在他们的心里,每多往前跑一步,就离家更近了一步。
在偷袭大禹镇后,原本以为曰军会展开最疯狂的报复,屁股后面的鬼子会跟上一长串。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鬼子居然一点动静也都没有。
这可真见了鬼了,难道鬼子真的大发善心,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也就忍了?
“方脑壳子”的俞振海,当然不会去考虑这样复杂难解的事情。
前面忽然传来了枪炮声,正在疾行中的部队一下停住了脚步。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俞振海心里想道。
“营长!”前面负责探路的袁庆保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见到俞振海的面,也忘记了敬礼,开口就道:“前面正在那里打呢!”
“打,哪里在打?”俞振海听的一头雾水。
袁庆保喘了口气:“再往前就是畅山城,那里驻扎的是我们的73军,小鬼子正在那里拼命进攻呢!”
“绕过去!”俞振海想也未想就道。
“绕不不去!”没有想到,袁庆保脱口而出:“情报我刚弄清楚,曰军已经摆开三四万大军的架势,正在那里强攻畅山城,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在其中找到一条路杀出去!”
俞振海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营座!”袁庆保小心的建议道:“靠近畅山城那里激战正酣,我们这的人实在太少了,边上不远有个村子,我看我们还是先到那里休整一下再说吧。”
俞振海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小的村子里忽然开进了上百个当兵的,不免引起了一阵惊慌,老百姓们只当是鬼子杀过来了,可当看清楚了来的是自己的军队,这才松了口气。
“长官,畅山城失守了?”村长小心地问道。
“畅山城?”俞振海赶紧摇了摇头:“我们是从武汉那里下来的。”
“武汉?我的娘哎。”村长和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不是说中央军都从武汉撤走了吗?怎么你们还在这里?”
俞振海也懒得和他们解释,随口敷衍了几句,问了一下情况。村长忽然说道:“长官,我们这有一个你们的人。”
“什么?”俞振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村长急忙说道:“昨天,就在昨天,潜山那打的非常激烈,大家伙都害怕。好容易等到下午时候枪声停了,我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后生一起去那看了下,结果发现一地的尸体啊。鬼子的尸体都被拖走了,留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的”
俞振海和袁庆保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只听村长继续说道:“我们在尸体里找了好久,结果,还当真给我们发现一个活着的。”
“人呢?死了没有?”袁庆保抢在俞振海前面问道。
“村子里呢,村子里呢。没死,没死!我们给他上了草药,这孩子命大啊,还真挺下来了!”村长一迭声地说道。
俞振海朝前走了一步:“带我们去看看!”
伤员的藏身处在村子东南角的一个谷仓里,门口站着两个后生,看到村长来了,迎了上去。
“小伙子咋样了?”村长张口问道。
“今天精神好多了,都能起床了,其实那位长官看着伤的挺重,其实都没有伤在要害上。刚才还嚷嚷要出去找自己的部队,和鬼子去拼命呢,结果被我们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村长引着俞振海和袁庆保进了谷仓,里面一下就传来了警觉的声音:
“谁?”
“后生,是我!”
听到是村长的声音,里面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一进去,俞振海抬眼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正躺在床上,显得焦躁不安。见到村长后面跟着两个军人,先是一怔,然后赶紧站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想找武器,忽然发现自己赤手空拳的。
“别怕,自己人!”袁庆保沉声说道。
看清了来人穿的是[***]的衣服,后生紧张的情绪这才放松下来。
“我们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26师,我是少校营长俞振海!”
“26师?血战台儿庄,大战武汉城的26师?”后生怔了一怔,不相信自己居然在这里看到了26师的军官!
袁庆保上前一步,一脸严肃:“请报出你的部队和军衔!”
“报告长官!”后生大声说道:“国民革命军陆军第73军191师上士程松来!”
袁庆保很清楚,要让营长问的话,没准要问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抢先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官!”说到这里,程松来几乎要哭了出来:“曰军突袭潜山,团长不战而逃。五千人的加强团,整整五千人的加强团啊!可我们的团长,却一枪一弹不发,就把潜山丢了!我们被东洋人在屁股后面一阵猛追,最后眼看着快被追上了,我带着几百个弟兄,返身和东洋人拼命,可是敌人太多了,弟兄们弟兄们全都战死了,战死了,就我活了下来!”
“他妈的窝囊废!”俞振海忍不住骂了起来:“五千人都守不住,在老子的26师,早就被枪毙几百次了!”
“长官!”程松来好像忽然看到了希望:“长官,弟兄们早就听说过26师了,血战大场,死守台儿庄,惊天动地,杀的曰军闻风丧胆,弟兄们服,弟兄们都服!现在既然26师来了,请长官带着我一起反攻,夺回潜山,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俞振海和袁庆保互相看了一眼,袁庆保的目光落到了程松来的身上:“兄弟,我们不是怕东洋人,但我们手里只有一百来号人的兵力,其中有三十多人,还是在我们反攻大禹镇的时候反正的伪军。我们缺乏重武器,缺乏弹药,真的没有力量反攻!”
失望的神色,从程松来的眼中一下流露出来。
“营长。”袁庆保把俞振海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我看,这人有些用处,我们对这一带实在不太熟悉,需要一个引路的人,不然还真不好突出去。”
“你说的是这个人?”俞振海皱了一下眉头,指了一下后面的程松来:“你看这人伤的这个样子!”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后面的程松来大声说道:“长官,你们去哪,带我一起去吧,我这的路熟,我能帮你们带路!”
俞振海再也没有什么话说了,袁庆保上前一步:“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们需要从这里杀出去,你看哪里能找到路?”
“有!”程松来毫不迟疑地道:“从这走大概三十来里的样子,是曾官镇,那里有73军的一个骑兵团在,鬼子也在攻击那里,但只要通过曾官镇,杀出去就要方便多了。”
“曾官镇?骑兵团?”俞振海皱了皱眉头,和袁庆保低声商量了会:“兄弟,还能动不?”
“能!”程松来的回答干净利落!
枪炮声在曾官镇里响成一片,硝烟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火光燃烧着每一寸土地。
曰军的进攻已经越来越凶狠了。
“战斗人员,立刻上马,重新集结!”团长曾玉风大声吼道。
听见命令,骑兵刘春雷有点犹豫,他的战马颈部受伤,再跑恐怕会受不了,于是就准备牵着马突围。没想到被曾团长看见了,劈头就是一马鞭:“浑蛋!胆小鬼!给我上马!”
这是大刘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再被团长骂成是“胆小鬼”就更让他感觉没面子,他气呼呼地跃上战马,心说:“到底谁胆小,上阵就知道。大不了今天我死给你看!”
这时候,北面的曰军坦克攻过来了,同样承担防御曾官镇任务,担任阻击的特务团伤亡过大,已经顶不住了。很多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纷纷开始撕碎文件,破坏器材。
悲壮的气氛之中,一营赖有光政训官掏出手枪,喊着:“中华民族万岁!”准备以身报国。
团政训官齐石纯拦住他说道:“好兄弟,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冲锋!
齐石纯政训官亲自充当旗手,他单手擎着军旗,在骑兵队列前面高声呼喊。
这就是那句响彻战场的战斗口号——“骑兵团!国民革命军73军读力骑兵团集合!”
“曾玉风到!”
曾玉风团长抽出战刀,第一个站在了政训官身边。
“曾玉风到!”
“徐青山到!”
“王永元到!”
“张起旺到!”
“到!”
军官们高喊着自己的名字抽出腰间的战刀,弟兄们们高喊着抽出了战刀,士兵们也高喊着抽出战刀。有坐骑的干部上了马,徒步的、徒手的兄弟们也紧跟了上来。刘春雷听见有位军官喊着:“兄弟们,拼了啊!这里不能是武汉了!!”
当刘春雷知道“武汉”的含义,他才真正理解了当时的悲壮。的确,像曾玉风、齐石纯这样有过武汉会战失败惨痛经历的将士,就是宁愿阵亡上一百次,也绝不肯再重蹈覆辙。
拼了,这是竭尽全力的最后一次冲击。拼了,骑兵的铁流,暴风般地涌了上去。从进攻一开始,骑兵们就以冲刺速度狂奔。不必给战马预留迂回机动的体力了,如果这一次冲不进村子,谁也没准备撤回来。
敌人一面加强卫河渡口的防守,一面向曾官镇方向增援。村庄右侧的坡地上出现了曰军一个机枪小队。鬼子的重机枪响了,骑兵团的战马接连被打倒,摔下来的战士打几个滚,爬起来,满脸是血地举着马刀继续向前冲。
跟在骑兵团后面的,是握着手枪、攥着手榴弹的非武装人员,是参谋、后勤管理,是医院的医生和伤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有的人,都冒着弹雨,义无反顾,为撕破鬼子的“铁壁合围”,不惧死亡,向前冲!
“猛子!韩猛子!干掉机枪!”团长和参谋长都在喊。
“好的!跟我去砍机枪啊!”
四连长韩永正立刻扑向了右侧的机枪阵地,一标人马跟着他。没有时间调整进攻队形了,甚至没有组织射击掩护,三十多匹战马呈一列斜线疾驰,战士们抡着马刀踏上了曰军阵地。
说起来,曰军执行战术意图是十分坚决的。从头到尾,他们的重机枪一直侧击着通往村口的道路,没有顾及接近阵地的这一路骑兵。鬼子大概以为,凭借阵地上的二十来支“三八大盖”就能挡住几十匹骑兵团战马了,可他们没料到,带头冲上来的是骑兵团猛将——韩永正。
“韩猛子”是包括陈诚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都常挂在嘴边的勇将。他是个左撇子,从小练就了左手刀右手枪的绝技,远打近砍,谁能抵挡得住?韩连长杀进敌阵,首先就把机枪手剁了,战士们一顿马踏刀砍,把残余的鬼子赶进了土坡后的小树林。
刘春雷冲上土坡时,机枪已经不响了,阵地上还有几个端刺刀的鬼子在顽抗。刺刀拼马刀,步兵不是对手。他稍一错身,就把一个小鬼子的肩膀给卸了。可是,敌人一倒,战马“公鸡”前腿一跪,也倒了。
先前在冲锋时,大刘就知道“公鸡”不行了。颈部受伤的战马经过长距离剧烈奔跑,血冒得跟涌泉似的。战马通人姓啊,它也知道今天是最紧张的时刻,一直坚持战斗,到最后虚弱得都开始打晃了,还在跑。现在,看着跪卧在地上发抖、奄奄一息的“公鸡”,刘春雷知道他的伙伴不行了。
“这是一匹立过大功的功臣马,它应该有功臣坟的!”大刘心痛万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二排长颜胜才过来喊:“大刘,快走快走,不能留在这里。”刘春雷抬头正想回话,却看见颜胜才在马上蹦了一下,接着就耷拉着脑袋栽到地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枪,把他脖子打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