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儿不在本宫这里啊。”帝后见到汐照,一脸茫然道,“本宫让人在宫里四处找找,或许她生气躲到其他地方了。”
然而过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在宫里找到她。
汐照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东宫,正好碰见刚从大将军府回来的蒙远,一问,也是同样的结果。
“夫人去迟梧山寻郡主了,兴许她在那里。”汐照自我安慰道。
蒙远有些担忧:“夫人走时也未带些侍从,一个人要找到何时这样吧阿照姑娘,你带些人先去迟梧山帮夫人一同找,我去问问殿下。”
“这样也行……”汐照一面赞同一面提醒他,“今夜是月圆之夜,血蛊恐怕又要发作,你说话轻缓些,不要刺激到殿下,不过是郡主闹脾气出去玩儿得晚了些,不多时自然能找到。”
“好。”蒙远应了一声便走了。汐照也不停,挑了几个心思细腻的侍从追着白隐去了迟梧山。
云彩被风吹散,皓月当空,月亮的光辉完全洒落下来,迟梧山被月光笼罩,恍如白昼。
白隐在林中一边呼唤宁容的名字,一边仔细查看,然而直到进入密林深处,仍不见她人影。
“容儿——容儿——”特意拖长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里越传越远,紧接着一阵阵回声传到原点,但始终没有听到宁容的回应。
白隐有些急了,她在下界已经待了许久,若汐照他们在天上找到宁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回来,但是现在仍没有消息,这让白隐有些心焦。
难道真出事了呸!不好的念头刚刚出现,便被白隐直接掐灭。
哪有那么倒霉,坏事偏偏落到咱们头上。白隐开始有声地自言自语,我的前半生已经尝够了苦头,这些足矣抵消掉以后所有的霉运了,我的亲人和朋友都不能再出事!
然而话刚落音,山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鸣,好像是某种野兽被伤害时求饶的哭声。
白隐迅速捕捉到声音的方位,向另一边疾驰而去,路上又听见几声嚎叫,隐约还有争夺食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鬣狗野狼之类的猛兽。
跑到当前定睛一看,正是两匹目光凶狠的野狼在撕扯着什么,其中一匹个头稍大一些,居高临下地低吼恐吓着欲同它争夺的同伴,被恐吓的那匹狼悻悻地垂着脑袋,不甘心但又非常害怕,只能眼睁睁把猎来的肉上交给领头狼。
白隐藏匿在草丛中,鼻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面前的空地被血污染了一大片,在月光的照射下隐约显现出黏糊糊的观感。地位较高的那匹狼嘴里正叼着一块儿带血的肉,血液从它恶臭的牙缝里丝丝滴下,殷红一片,应该是刚被猎杀没多久。
周围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白隐总觉得这气味在哪里闻到过,然而一时想不起来,心里突突直跳,一个可怕且极度悲观的念头冲击着她的心脏,推动她忍不住从草丛中跳出来,同时骤然拔出合伯刀,不由分说便朝那两匹狼砍去!
狼们见有人突然出现,惊慌失措地往后跳了半步,接着发现只有一人,便合伙朝她一起发动进攻。
经过多年修养蛰伏,白隐的身体早就完全恢复了,提枪抡刀完全不在话下,对付两个畜生当然绰绰有余。然而使出两三招后白隐才发觉,它们不是普通的人间野兽,看这战斗力和敏锐力,倒像是成精的妖怪!
“近来常有小妖在边境伤人”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倏地闪现。
白隐发觉异常后便不再轻敌,提刀灌气,在那畜生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时旋身躲到旁边,然后在它反应过来的前一刻眼疾手快一刀劈下,手起刀落直接从侧面砍掉了它的头颅!脖颈中瞬间迸出的鲜血泼了她一身,顾不上擦拭,白隐趁热打铁用同样的套路快速解决了另一个。
出于一种奇怪且无理由的指引,白隐杀完狼直接迫不及待地冲向那块被那匹狼暂时搁到地上的肉。凑近一看不由得心惊——这分明是一块人肉!!由于被撕扯地血肉模糊,无法看出是哪个部位,但肉块上残留下的熟悉的布料直接让白隐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不……不可能……哪有那么巧不可能……这不是容儿……
她哆嗦着嘴唇,爬起来慌乱地在周围寻找可以否认这个恐怖猜想的证据。
她几乎要发疯,眼泪漱漱落下,浑身不住地颤抖,嘴里喘着粗气,在她认为的一切地方疯狂扒扯着搜寻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不起眼的黑暗灌木丛里,露出了宁容的身体——准确地说,是尸体。
宁容的尸体已经残破不全,身上穿的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脸上和幸存的地方还能看到深至露骨的抓痕。她生前肯定反抗过,但是显然没有成功。
白隐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对眼前的惨状,面对这个白天还对自己嬉皮笑脸的少女的尸体——她养了五十年的女儿——彻底崩溃了。
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一步一步向前跪走到宁容身旁,托起她的头放在怀里。合伯也吃了一惊,立在远处不敢乱动。
白隐脑中一片空白,思维停止转动,触碰着宁容尚有余温的身体,她的眼神呆滞无望,仍是大口呼吸着,仿佛痴呆了一般,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容儿……我的小容儿……”许久,她突然轻轻拍着怀中的尸体,低声呢喃,如同哄一个婴儿,“你是睡着了对不对你是……你是累了…玩得累了……跟你的……你的小猫,玩累了所以睡着了对不对……”
她开始胡言乱语。
合伯轻轻凑到她跟前,用刀柄蹭了蹭她的手臂,又戳了戳她,想要把她从强烈的刺激中唤醒,但白隐不为所动,还是低声呼唤着,沉浸在自己构造的虚幻世界里不能自拔。
“容儿醒醒,你的……小猫……还在家里等你回去玩耍……啊对……猫…猫…猫!!”
白隐骤然昂起头,眸中灵光乍现般地闪过一抹光亮,脑海中掠过一个疯狂的想法。
“往生咒!”沉寂的林中响起一个扭曲绝望的声音。
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但她自己觉得从未想现在这么清醒,宁容渐渐冰冷的身体刺激得她无法正常思考,对于这个疯狂可怕的念头她几乎想都没想便要立刻付诸行动。合伯感应到主人不对,使用念力驱动刀鞘便要阻拦她,结果被白隐一掌掀翻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白隐将宁容的身体放平,然后强行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冷静心态,她一遍遍默念宁容的名字,双手交叠放在她的额头上,用尽毕生的法力驱动那个咒语,口中改为默念往生咒,指间像上次一样隐隐发散出白光……
汐照带着一干人最先赶到迟梧山,前后脚的时间奕青也到了,他因为血蛊发作而心烦意乱,蒙远通报了宁容晚而不归之后,他更加坐不住,稍微调整好心绪便也一同找来了。
此时迟梧山静默而平和,如同蛰伏在人间的巨兽,不声不响地藐视众生。本来是找不到宁容,现在连白隐也找不到了,大家心里同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不约而同地卖力呼喊着努力搜寻。
不多时,离奕青不远的地方突然传出一道刺目白光,白光直冲天际,映得月色都失去了光彩。奕青认得那光,顿时浑身一凛,朝那道白光冲去。
面前的景象几乎让他窒息:一片空地,两匹身首异处的狼倒在血泊中,离它们较远的灌木丛里隐约有两团不明物体,白光便是从那里发出的。
奕青跑到跟前,映入他眼帘正是白隐和宁容。宁容的身体完好无损,虽然昏迷,但胸前有规律地起伏着,只是衣服上有大量血迹,人应该无事;白隐紧贴着宁容躺倒,因激动而披散的一头青丝此刻全部变白,脸色发青。奕青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起来,又发现血液从她的鼻腔、眼窝和耳朵里汨汨流出,怎么止都止不住。他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忙把其余人喊过来,自己抱着白隐移形换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将军府。
“九离!”奕青站在院中大喊。
沉睡中的大将军府被他急切的吵闹声唤醒,霍九离迷迷瞪瞪地推开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开骂,忽见得奕青脸色阴沉,怀中还抱着浑身是血、模样怕人的白隐,顿时清醒。
奕青毫不客气地冲进门将白隐放到就近的榻上,接着迅速封住她全身所有的穴道和经脉,开始往她身体里渡真气。
“她是神你是魔,真气互不贯通,这样没什么用!”霍九离一面凝声提醒奕青,一面挽起袖子给白隐搭脉。
“那也要试试。”白隐此刻命悬一线,奕青顾不了那么多。
“怎么样”奕青焦急地催促道。
霍九离没吭声,手忙脚乱地从桌上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个琉璃瓶子,倒出里面仅有的几颗药丸,一股脑全塞进白隐嘴里,强迫她咽了下去。接着跑到门外大喊:“阿照!阿照呐!”
汐照让蒙远先接宁容回东宫,自己紧跟着奕青来到这儿,此刻正等在屋外,听师父唤她,忙应:“在!”
“进来!”霍九离一把将她抓进屋,急迫地解释,“眼下我们当中只有你有半副神仙血统,快给太子妃渡气。”
汐照立刻不假思索地接替了奕青的工作,掌心面朝白隐发出阵阵微光,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渗出细细的汗珠。
“你给她吃的什么”奕青缓了口气问。
“陛下这些年陆陆续续赏的仙丹,”霍九离擦擦汗,满不在乎道,“本来是给老二留着延年益寿用的。”
那可是救命的丹药……奕青感激地看向他,不知如何道谢,只能说:“多谢你。”
霍九离冲他摆摆手,指着白隐惊魂未定地问:“怎么回事她怎么又用往生咒,还如此严重”
“此事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奕青满心担忧,不想解释,只想知道白隐还有没有救,“她的情况如何”
霍九离神色凝重地摇头:“很不好,仙丹和真气只能暂时吊住她一口气,想要救活她只能另寻办法。她七魄已丢了六魄,若不是你救得及时,此刻恐怕已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