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大约过了二十几日,祝融一直在审讯贺诚,真不知道割了舌头不能言语的人能被审出什么来。这件事天帝全权交给了祝融,夏炎柳文竹这样的都插不上话。江南没有收到白隐的消息,只得一直待在鬼界守着蜀禾。
白隐心中忐忑不安,一方面觉得祝融审不出有意义的东西了,一方面又害怕他是暗藏杀机,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奕青与白隐合作的事并非天衣无缝,当年自己做细作时那样隐秘,祝融都能查出来,何况是今日
白隐等啊等,只等着审讯结果出来。
这样又过了几日。白隐正百无聊赖地清扫庭院中的落花,夏炎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一身朝服还未更换,显然是刚下了朝便直奔流梦阁而来,白隐品级低,不能入朝拜见,每每只能靠夏炎获取天庭的最新消息。
夏炎一脸正色道:“今日祝融在凌霄殿上奏了审理结果,你不必担心了。”
白隐给他倒了杯凉茶,他一口气结结实实地喝了,继续道:“我留心听了,奏章所述之事与你讲与我听的差不多。后又附上贺诚的一纸口供,其上也并未提及奕青与他妹妹,只是说贺诚对所行之事供认不韪,听凭天帝发落。”,
听了这话,白隐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贺诚的舌头都被割去了,他又哪里来的口供不过是祝融的一面之词罢了。”
夏炎不以为然:“但是祝融所言非虚,对贺诚的罪恶既无夸大也无言小,也算是名副其实吧。”
“你总是对所有人都包容体谅,”白隐道,“那陛下是如何处置贺诚的”
听夏炎的意思,天帝犹豫再三,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复。往年也不是没有过修炼得走火入魔为祸人间的神官,按惯例都是处死,但是贺诚身份特殊,处置不当必然会惹祸上身,天帝显然不想如此。
汐照不负所望,很快便把这消息传递给了奕青。
彼时奕青正与霍长风在湖边钓鱼,霍长风听完一挑眉:“去接大公主回来吧。”
奕青浅笑:“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言罢将钓具往霍长风身上一扔,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走了。
唉,其实奕青心里愁得很。
现在风头虽然过了,但是自己妹妹却是个执拗之人,从小娇纵惯了,加之生活在一个善恶不甚分明的时代,她的善恶观念渐渐也不甚分明了。正因如此,当年她才会不分黑白追随贺诚。
江南在悬机阁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蜀禾,白隐交代过把她关在牢里,她便一直被关着。鬼界终年不见天日,蜀禾不肯吃饭,终日折磨自己。等白隐带奕青来接她的时候,她已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原本消瘦的脸颊又瘦了一圈,晶亮的眸子黯然失色,如同陨落的星子。
奕青本就愧疚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如今见蜀禾这幅模样,心中更是难过。来到她身边,和颜规劝道:“禾儿,跟哥哥回去吧。”
蜀禾将脸别到一旁,面如死灰,不理睬他。
江南悄悄把白隐拉到一旁,低声说:“刚到这儿那几天,她整日地哭,不是哭便是昏睡,口中咒骂你我的名讳和天帝的名讳。之后见无果,便不再骂了,只是哭,都没有怎么进食。”说完疲惫地长叹一声,白隐注意到江南眼底发青,嘴巴下冒出了胡茬,仔细看看竟发觉他也瘦了不少,看来是真对蜀禾上了心的。
奕青又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不提贺诚的对错,也没说自己对她忧心如焚,只是劝她想开些。可蜀禾依旧不为所动,面对奕青的苦苦劝告,只回答了一句话:“天庭是如何处置他的”
奕青垂首皱眉,轻声道:“处置的旨意还未下达,我也不清楚。”
听他说完,蜀禾又将眼睛看往别处,还是不肯妥协。
白隐实在看不下去了,奕青对她百般讨好,却换来冷眼。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
“通天镜”江南问道。
“正是,”白隐对蜀禾说,“大公主执意不听劝说,我只好让公主看看这个了。”
随着蜀禾警惕疑惑的神情,通天镜缓缓打开。
镜中展现的画面是那夜奕青白隐生擒的贺诚的景象。
镜中白隐飞身劈向贺诚,贺诚堪堪躲开,两人对质了几个回合,贺诚终于拿出蜀禾做挡箭牌。
“奕青,令妹这个护身符,兄弟我用着十分得心应手……”
画面中,贺诚嘴脸狰狞,说出与当时一样的话。
“啊——”蜀禾看到此处尖叫了一声,捂住耳朵缩在了角落里。
“我不信,我不信……不要给我看!”蜀禾彻底崩溃,她不是没有想过贺诚是为了利用她而非爱她,可她始终不愿相信,每每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总是立即否定。
白隐收回通天镜,又向前一步,直面蜀禾:“大公主终于看清贺诚了罢他百年前或许是真心待你,可人总是会变的,贪婪和欲望让他早已面目全非,他自己很清楚,你也很清楚,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大公主说过,世间善恶难以分得清楚明白,你跟随贺诚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最起码要跟随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而贺诚纯粹是为了利用你,太子殿下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公主如此聪慧,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差别吧”
蜀禾仍不说话,但原本执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犹豫与思索。奕青则是一言不发,只是轻抚着蜀禾的肩膀,让她不要太难过。
白隐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觉得酣畅淋漓,回想后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声音很响亮,顿时有些尴尬,拉起江南退到了牢门外。
过了半日多,也不知奕青又劝说了什么,待白隐再向里看时,蜀禾已经低着头缓缓走出来了,身后跟着奕青,小心地扶着她。
江南赶紧上前把门打开,蜀禾走到江南跟前停住,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戾气消失不见,只余下深深的疲惫。
江南对她低眉拱手,寻回了尊卑礼仪,蜀禾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奕青搀扶着出去了。
白隐看着奕青的背影,觉得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幽暗的火光留下他残缺的影子,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