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说李雏凤有做错什么吗,并没有,古玩行就是这样,各凭眼力吃饭,况且李雏凤甚至连一句假话都没有说,只不过是有所保留而已,严格意义来讲,根本不算是骗。
裴缈只是觉得,这个李雏凤,心思有点深。
而且,裴缈觉得他这样做不妥,今天毕竟是张养鹤大婚的日子,在这种场合,这样的时间,随便用一幅清朝的画换走洪老先生价值上千万的名画,这很不合适,一旦被揭穿,这不是让张养鹤尴尬嘛。
裴缈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绝不会贪洪老先生的这幅画,而是很开心地告诉洪老先生,这是仇英的画,并建议他去找权威人士鉴定一下。
一群男人坐在一起聊天,免不了要抽烟,张养鹤的外甥贾向平掏出一盒软华子,给桌上每个人都递一根烟,就算是不抽烟的人,他也热情地说:“拿着嘛,这是我舅的喜烟,沾沾喜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些不抽烟的人也只能收下。
大家吞云吐雾,继续聊天,没一会儿,包间里就乌烟瘴气了,裴缈决心戒烟了,自然也不愿意吸二手烟,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很是舒服。
李雏凤也走了过来,站在床边呼吸新鲜空气。
二人对视了一眼,李雏凤开口道:“陪兄弟,今年多大了?”
裴缈道:“18——厘米。”
李雏凤愣了愣,不禁笑道:“裴兄弟很有幽默感呀,我是问你年龄。”
裴缈道:“二十五了。”
李雏凤点了点头,道:“比我小三岁。”
裴缈没有多说什么。
李雏凤又道:“刚才听那位张兄弟说,你在古玩鉴定方面,是专家级的?”
裴缈淡然一笑,道:“朋友吹嘘而已,当不得真。”
李雏凤道:“我却觉得这不是吹嘘,刚才裴兄弟是看出这幅画的来历了吧?”
裴缈闻言一愣,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摊牌,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装糊涂,道:“这话怎么说?那不是一幅假画吗?”
“哦?裴兄弟没看出来吗?”李雏凤挑了挑眉,小声道,“那是一幅名画,仇英的画,有价无市的,若是拿到我家古玩店里,稍微炒作一下,卖上亿都不成问题。”
裴缈决定装到底,脸上露出惊讶之容,压低声音道:“这么贵?”
李雏凤再次挑眉,道:“是啊,可惜,本来我可以捡个大漏的,被你截胡了。”
“那真是抱歉。”裴缈歉然一笑,随即语气一转,道,“可今天是鹤老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里捡漏他朋友的画,若是事发,只怕会牵连到鹤老啊。”
李雏凤道:“这话我不赞同,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我捡漏了洪老先生的这幅画,他发现了,怀恨于我就是了,没必要迁怒张爷爷,如果他做不到,那说明这个人不配做张爷爷的朋友,就算与张爷爷断了来往,那也无所谓。”
裴缈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忽然,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这李雏凤就像小说里的主角,自带光环的那种,说什么都能让人信服。
自己本来对于李雏凤刚才打算捡漏的行为不太赞同,可听了他这番话,裴缈又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裴缈只能干笑一声,道:“也许吧。”
李雏凤似乎对裴缈颇有些兴趣,便问道:“裴兄弟你这么年轻就在古玩鉴赏这方面有这么高的功力,你是喜欢收藏古玩还是做古玩生意的?”
裴缈道:“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小古玩店,自己平常也收藏一点小玩意。”
“我就说嘛。”李雏凤呵呵笑问,“你的古玩店叫什么名,在哪里,有空去你店里逛逛,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呢。”
裴缈道:“欢迎来捡漏,我的店叫聚宝斋,在朝天宫古玩市场……”
“聚宝斋是你开的?”李雏凤惊呼起来。
这一咋呼,其他人纷纷转头望过来,李雏凤赶忙歉然朝他们一笑,道:“不好意思,声音大了点,你们继续聊。”
张程起身走过来,道:“你们在聊聚宝斋?”
李雏凤问道:“聚宝斋真的是裴缈开的?”
张程点头:“是的,是裴缈开的,这个我可以作证。”
“作证什么的太夸张了。”裴缈淡然一笑,道,“是我和朋友合开的,其实我也就出出资,平常的管理工作是我朋友在负责。”
李雏凤道:“我早就想去聚宝斋看看了,一直没机会抽身来金陵,这次过来参加婚宴,就是打算顺便去金陵聚宝斋逛一逛,据说店里展出了很多珍稀无比的宝贝,很多宝贝连我家的博物馆都没有,这些是真的吗?”
裴缈点头:“是有一些宝贝,只供展览,不售卖。”
李雏凤赶忙问:“真的有汝窑天青笔洗?”
裴缈再次点头:“有。”
李雏凤兴奋道:“那我明天就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裴缈微笑道:“十分欢迎。”
这时,一个年轻美女穿着伴娘服走进包间里,一进来就满脸嫌弃的表情,叫道:“天哪,这么大的烟,你们是要把房子给点了吗?”
张程赶忙屁颠屁颠跑过去,邀功似的说道:“可不是我抽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美女白了他一眼,道:“我过来是因为姑姑想问一下,除了你,家里还有其他人过来没?”
张程摊手道:“爷爷都下令了,家里其他人哪里还敢来。”
美女道:“其实姑姑就是想知道爷爷和奶奶有没有来,这是她最在意的。”
张程闻言无奈轻叹了一声,摇头道:“爷爷没来,奶奶估计想来也来不了,爷爷不会让她来的。”
裴缈忽然走过来,问道:“张程,这位是你女朋友?”
张程笑眯眯点头:“对,我女朋友薛悦,薛悦,这是我朋友裴缈,我跟你提过的。”
薛悦朝裴缈礼貌一笑:“你好。”
“你好。”裴缈也礼貌地笑了笑,道,“你去告诉姑姑,让她不要太在意,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应该开心一点,等到孩子生下来,抱着外孙回家的时候,她父母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外孙面子吧。”
薛悦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么个理。”
忽然,她又问道:“张程,你这位老师是不是家境不怎么好啊,结婚这么大的日子,就挑这种小饭店,几千块钱就把婚给结了?”
张程道:“你这话说的,把钱留着以后过日子用,不香吗,而且是我姑姑说的,一切从简,就一两桌客人而已,难道还要弄到星级酒店去办。”
这时,洪老先生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笑呵呵道:“张老可不穷,他家那套老宅子,房管局曾经提出用五套市中心的房子跟他换,他都没换,而且他家里还有不少古玩,往少了说,百来万是没问题的。”
洪老先生则道:“张养鹤前两年加入了我们书画协会,名声渐长,现在找他求一幅画,少于五万都不用开口。”
裴缈闻言心中暗叹:“五万?张老的国画水平,早已是国画顶级水平,就算是五十万求一幅都赚翻天了,等到张养鹤仙游后,他的画作价值也不知道还要翻多少倍。”
当然,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在人家的大婚日子上咒人家仙游,就算主人家不在乎,估计其他宾客也会认为裴缈是二五仔。
可书画界确实有这样的定律,知名书画家,只要一去世,他存世的作品就会价值翻升,如果加上有心人操作一番,能从地面翻到云端,这一点都不夸张。
薛悦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一年画几幅画,就够养活姑姑和孩子了。”
这时,贾向平笑呵呵道:“我舅舅赚得到钱的,养老婆孩子绝对没问题,他只是被之前的儿子掏空了家底而已,这事张程知道的。”
张程也笑呵呵道:“你就放心吧,我老师绝对靠谱的,经济方面也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薛悦点了点头,道,“我先走了,你们……少抽点烟,待会新娘子过来,这屋子里乌烟瘴气,新娘子怎么待啊。”
“这就开窗散烟。”贾向平屁颠屁颠跑到床边,把包间的三扇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张程送薛悦出去,其他人回到桌边继续聊天,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眼看就要到晚宴时间了,大家都拿出各自准备的贺礼,互相询问其他人送的什么。
李雏凤打电话让楼下的司机把贺礼送上来,裴缈也是一通电话,让自己的美女秘书把画送上来,他的美女秘书是谁,当然是候兰花了。
候兰花一出场,引起了不小的惊呼,大家还以为候兰花是裴缈的女朋友呢,张程甚至上前打招呼:“嫂子好,我叫张程,是裴缈的朋友……”
候兰花一阵懵逼,裴缈上前接过候兰花手里的画盒,道:“这不是你嫂子,这是我秘书。”
“秘书?”张程愣了愣后,嘿然笑道,“有区别吗?”
裴缈道:“不要乱点鸳鸯谱,就只是秘书而已。”
“我不信。”张程道,“有本事你让她下楼去待着,不许参加这次晚宴。”
裴缈当即对候兰花,道:“你下楼去车上待着吧,饿了自己点外卖,50块钱内可以报销。”
“好的。”候兰花轻轻应了声,转身离开。
张程这下懵逼了,还真的让她走了,貌似确实不是女朋友,这要是女朋友,不得吵翻天啊。
就连李雏凤都笑着道:“裴兄弟面对这样的极品美女,居然只是让她做个秘书,这定力实在了不起啊。”
裴缈淡笑道:“我听这话怎么感觉不是在夸我呢?”
李雏凤呵呵笑道:“绝对是夸你,没有其他意思,不要多想。”
聊完美女话题了,张程凑到裴缈身边看了看他手里的画盒,问道:“你也送的画?”
裴缈道:“鹤老是画家,送画最合适了,你看大家,超过一半的人都是送的画。”
张程道:“我就没送画,我送的是……”
他忽然凑到裴缈耳畔,低声道:“我爷爷特地让我送的一张方子。”
裴缈闻言虎躯一震,吃惊地望着张程,问道:“孩子都怀上了,你爷爷想什么呢?”
张程嘿笑道:“我爷爷担心老师不是枪法准,而是运气好,这个房子养精益气,是温补食疗的方子,对身体好的。”
裴缈点了点头,道:“我有个朋友……”
张程闻言忽然捂嘴笑起来。
裴缈愕然问:“你笑什么?”
张程道:“无中生友嘛,我懂的,放心,我已经把方子拍在手机里了,这就发给你。”
裴缈无语,想辩解一下,可又担心越描越黑,如果让其他人听到,自己就成笑柄了,他其实只是想问问,这方子有没有二次发育的效果,因为他有个朋友一直嫌弃自己的弟弟个子有点小,想让弟弟长“高”一点,长胖一点,至于这个朋友是谁,就不便透露了。
就这么会儿,张程已经把照片发给裴缈了,裴缈看了看,似乎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在煲汤的时候稍稍放点药材什么的,确实是食疗的方子。
张程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裴缈手里的画盒上,问道:“你送的是什么画?”
裴缈道:“张大千的。”
“张……”张程捂住嘴,压低声音道,“你疯啦?送张大千的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老师肯定不会要的。”
裴缈道:“我不打开,他不就不知道这幅画是张大千的画了,等他回去后打开,再想要反悔,已经晚了,他上哪找我去?”
张程道:“他肯定会把画给我,让我去还给你的,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裴缈挑眉道:“你为难……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送出去的东西,不可能再拿回来的。”
“靠,你跟我耍贱是吧?”
李雏凤忽然上前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张程兄弟你要不要听?”
张程扁了扁嘴,道:“偷听人说话不礼貌。”
“实在抱歉。”李雏凤歉然一笑,道,“我的耳朵它自己要听到的,我也很无奈。”
张程翻了个白眼,道:“罢了,说吧,什么建议。”
李雏凤道:“如果张爷爷不肯收,你可以让他把这幅画卖给我,我对张大千的画还是很有兴趣的。”
张程嘿笑:“那不还是相当于收了裴缈的画,自己收藏还好一点呢?”
李雏凤笑道:“张爷爷结婚后,生活就不一样了,有了老婆孩子,就会有压力,家里多储备点钱,不是坏事,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张程点头:“那是当然。”
张程道:“你从这一点去劝说张爷爷,应该有机会能劝动他,这毕竟是裴缈的一片心意,若是就这样拒绝,太不合适了,张爷爷是画家,不是古玩爱好者,对于古画,他是鉴赏,而不是收藏,然而画可以鉴赏一时,不可能鉴赏一世,鉴赏完之后,再卖掉,补贴家用,是最合理的做法。”
张程竟然频频点头,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不只是张程,裴缈也再一次感觉,李雏凤的话让人难以质疑,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难道真有主角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