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法圣闻言当即一愣，眼中浮现几分思索之色。
片刻后，他方带着些许惊疑不定道：“今年江水涨落频繁，与往年比……算得上毫无规律了。”
“前阵子更有两次突然涨潮，掀翻了好几家的渔船，附近几个渔村里有不少人还没被捞上来。”
林玄之不由轻轻颔首：“即便潮落之时，江中水位也较之往年高了不少吧？”
“好像是这样！你……道长您是否知道些什么，还请指点迷津！”
叶法圣自是有几分聪慧在身，当即一脸慎重的躬身请教。
林玄之本意是如对待灵云童子一般，以六道轮回之法唤醒其前尘了事。
但到了却发现，叶法圣自身已有几分主动觉醒的征兆。
因而念头一转，便准备任由其自发堪破胎中之谜，这对他自身也有无形的好处。
林玄之含笑指着远处江岸道：“本月下旬，江中水位还要再涨，临近江畔的人家必有一厄，你当提前示警、疏散，以救扶众人，可愿意？”
“小子自是愿意，但这碧罗江沿岸人家不少，空口白牙，他们如何信我？”
叶法圣明显苦恼地纠结起来。
他在几个渔村之中虽小有聪敏之名，却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
林玄之微微摇头：“此事说难不难，贫道相信小友必有良策。”
叶法圣对林玄之虽仍有怀疑，但观其气度风姿却也不敢不信。
“逸虚道长，那疏散百姓之后呢？”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叶法圣不禁一噎，但识趣地没去追问，反而眼珠子一转颇有几分跃跃欲试道：“道长方才说小子剑法练得不对，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管他什么来路，本事如何手底下过过便能知晓！
他虽出身乡野，年岁不大，但仗着手中宝剑可也曾击退过几个流窜的强盗。
这道士的小身板看似柔弱无力，若是个装神弄鬼的必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林玄之似笑非笑点头：“这多不好……”
水火双剑却已是出现在手中，冷冽寒芒直接惊得叶法圣手中灵剑一阵尖利轻鸣。
“我这双剑为天击、雷炎，道长的呢？”
见林玄之凭空变剑，叶法圣一下子提起来精深，有些激动问道。
“名字挺长的，贫道就叫他们水火双剑。”
“小友先攻过来吧。”
叶法圣自是不会再有什么轻视之心，脚下步伐一变，已是闪身近前，左右齐动刺去。
林玄之微微颔首：“基础倒是牢固。”
叮叮叮！
信手破去叶法圣攻势的同时，林玄之悠闲迈步，一边给其喂招，一边诱惑其深入。
即便只是凡俗层次的剑术切磋，双方也安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盏茶功夫不到，叶法圣已是坚持不住累瘫在地，目光却炯炯有神盯着林玄之不放。
一挥拂尘聚起一方石凳坐下，林玄之含笑道：“你基础尚可，但锻体养神的功夫不足，更深层次的剑法强炼可是会损耗元精气血的。”
“修行之人，入道前的奠基亦是马虎不得。”
一招手天击、雷炎双剑便难以反抗地落入手中。
林玄之轻抚一番后不由得称赞道：“吾等所用的器物通常有法器、灵器、法宝之分，你这对飞剑虽只是四重天圆满的灵器，但灵性十足，前主人倾注的心血很多。”
叶法圣接回飞剑不由挠了挠头：“八岁时我进山采菌子，跌落下了一处峭壁，被老树挂住才逃的一命，那里刚好有个山洞，里面便是这双剑护着一具骸骨，并石壁上的四十八副壁画。”
“我跟着练了，稀里糊涂倒也有些名堂。”
林玄之不置可否，微微推算后笑道：“练了也就练了，以此筑基也无妨。”
“小子还有不少疑惑，不知道能不能……”
抬起食指摇了摇，林玄之含笑：“莫忘了正事，去吧。”
“办成之后，可去那最高峰处寻贫道。”
叶法圣这才惊醒，连忙一拍额头懊恼道：“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便朝林玄之拱手行礼：“虽不知道长您的来历，但您必不会害我们，小子先去了！”
落霞山巅，仙府化作草庐而立。
林玄之自斟自饮着一壶清茶，不时关注一下叶法圣的进度。
碧落江在神州水系中并不起眼，但其水脉深处却蕴藏有一丝地脉龙气。
原本此处也有水君坐镇，但一百多年前一次妖乱中水君陨落，后续再无敕封。
结合原本巫山神女只是三品神灵，如今却晋封二品大神的事，林玄之基本断定，神朝这是有意顺势凝聚神道力量，放弃一些不重要的位置。
“看来浅水难养真龙之语并非完全可信。”
霍无忧几个守护在侧，忍不住好奇道：“老爷，恶蛟欲要走水化龙，吾等提前拿了他便是，何苦于此久等。”
水脉深处的残破水府如今却被地脉龙气笼罩，林玄之仙识也只能看得见影影绰绰的些许身影。
“恶蛟……倒也未必。”
轻叹摇头，林玄之指着碧落江道：“若为实打实的恶蛟，今年碧罗江畔以此为生的凡人便不会才意外折损那么点。”
“它似在克制化龙期间的本能躁动，不然附近气候可不会这般平静。”
“而且，那些落入江中的凡人……哼。”
霍无忧不禁恍然：“所以老爷才并不急着降服它。”
“但那功德……”
林玄之蒲扇遮面打了个哈欠：“做事不能太功利哦。”
“且观望一番再说。况且虽推算出此地有桩功德，却未必是定要落在这蛟龙身上。”
“天机变化本就无常，如今更是混乱，除非能遍观时光长河一切种种的道祖，否则未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
说着说着林玄之忍不住一笑：“我推算的结果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信，看看就得了，哈哈！”
霍无忧闻言顿时一脸的精彩，自己都不信？！
且说叶法圣得了林玄之指点后回了村子自是不敢大意。
江水异常早已显露，只是多年来偶尔也会不正常的时候，人们并未太过在意。
但如今既被点出，叶法圣越想越有些心慌。
他生于斯长于斯，自是不愿故土与乡亲出事。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回了渔村，叶法圣冥思苦想一番后方朝着村中辈分最高、经验最丰富的族老家去。
他可能劝得动一家，劝得动两家、三家，但碧落江沿岸靠近江边的人家可不少。
几百年来江中水位都没涨到能淹到那儿的时候，他的话人家又能信几分。
到了族老家，叶法圣倒也机智，只说自家得了仙人入梦指点云云，并主动将两柄飞剑显露，表演了一番本事。
本就有些小名声，如今更显露本领，加上叶法圣讲明缘由、推测，也使得本就有些思绪的族老心中惊疑起来。
水火无情，一旦此事为真，那临水而居那些人必然要落难。
“瓜娃子，老夫索性信你一遭！”
这人雷厉风行的性子，七八十岁的年纪了，却当即拄着拐棍，命孙子架船要沿途走访一番。
叶法圣回家和父母亲人交代一番后，也是一路脚步地登上了渔船，与族老同去。
过程虽并不算太顺利，但数日努力游说下，好说歹说，临水的人家都勉强点头会往地势高出挪腾一番。
这使得叶法圣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但接连日头高照，晒得人皮肤刺痛，江水不被蒸走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有上涨的征兆？
如此一来，部分人动作便慢了下来，开始将信将疑。
叶法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苦口婆心去劝说，但并未能消除人们心中怀疑。
还是那族老晒着太阳懒洋洋开解：“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小子急得一嘴燎泡也无用啊！”
叶法圣无奈苦笑：“人微言轻啊！”
“人家懒得搬，官府来了也无用不是，省省力气吧，我看你家也在搬？”
“是的，我家虽不算临水，但稳妥起来还是先去姨母家小住。”
叶法圣也是庆幸，他父母兄嫂们都是信他的。
时间转眼即逝，这日天空骤然一声闷雷响起，震得人从头到脚一阵颤栗，而后不过十几个呼吸，便已是黑云压寨，豆大雨点砸落。
碧落江上瞬间一片氤氲白烟，更有阵阵狂风四起，其中还似有什么叫声一般。
不过半个时辰，江水已是上涨了尺许。
“啊，这……”
临水有惫懒未搬的人家见此当即骇然，仓促之间只能扁担挑桶，桶里坐着孩子匆忙而出。
他们本就存着侥幸之心，如今准备不及自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叶法圣虽未踏入养精层次，但也体魄强壮，精深壮大也远非常人，留守自家屋子的他远远瞧见浓雾中跌落水中的人影，不由得骂骂咧咧背着双剑便蹿了出去。
噗通！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他勉强揪住两个孩子的衣领，咬牙蓄力一甩，直接将他们送上岸边。
就在其要游走之时，脚下却又一条长长的黑影靠近，卷着他的双腿便往下沉。
“什么东西！”
叶法圣当即一声怒喝，反手取下飞剑刺去。
一声类似牛犊的痛苦叫声中，便有血雾爆出。
他却丝毫不敢松懈，又是连刺数剑后方拖着那东西的尸体上岸。
哗啦啦！
大雨滂沱，云烟浩渺，江水之中水流湍急涌动不时还有低沉声音无意识地从江底传出。
足足五日过去，阴云方才散去，却仍有蒙蒙细雨连绵不绝。
碧罗江畔百姓望着一片狼藉的景象不禁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落霞峰顶。
叶法圣拖着一长虫尸体艰难爬上来的时候就见远处躺着的诸多昏死之人，不由得神色一喜。
“道长，他们……”
“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但贫道既然在此，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多谢道长。”
“你不怪他们固执己见，不听规劝？”
“怪自是不怪，只是有几分无奈罢了，既然他们没事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玄之拍了拍手，含笑点头：“做得不错。”
“道长，这水蛇便是江水上涨的原因？”
叶法圣指着脚下长虫疑惑请教道。
“一条得了蛟龙气息刺激蜕变的水蛇罢了，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叶法圣微微点头，旋即才惊骇道：“蛟龙……您是说江里有蛟龙？”
“是的，江里确实有蛟龙。”
叶法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知所措。
蛟龙可是传说中的神话生物，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却未必是件好事。
片刻后其才勉强镇定下来，沉声请教道：“敢问道长，接下来小子该放如何做？”
“修道炼气自锻体养神为始，神完气足后经百日筑基方可养精，循序渐进经采气、入窍后得以凝练罡煞，玉液九转方能问鼎金丹正道。”
林玄之见叶法圣听得入神，不由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
“天击、雷炎主人所留四十八副图解倒是货真价实的上乘典籍之法，以此修成入窍也可转修其他上乘法门。”
叶法圣不由疑惑：“小子修行也有几年，按理说早该突破，为何……”
“玄门正宗修行良久性命双修，三宝俱足，伱法门虽无问题，但本身条件却是限制再无补身益神之物辅助，你想百日筑基踏入养精之境，难！”
“循序渐进的话，也要十八岁之后了。”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种另类的“虚”。
“道长、前辈、真人！”
“小子……”
林玄之摆手笑道：“贫道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主动提及，自是有帮你的意思。”
抬手间，一朵太清兜率紫府精气凝聚成莲花便被林玄之打入叶法圣胸口。
“此莲乃贫道本命法宝的产物，更胜过多少灵丹补品，足以供你洗筋伐髓，脱胎换骨，踏入养精也是轻而易举。”
紫莲一入体，叶法圣已是体会到其中妙不可言滋味，当即伏地叩谢。
林玄之坦然受之后点头吩咐道：“你把这些人带走，回去交代一番后最近一个月便于此处入道。”
“是，道长！”
目送叶法圣下山，霍无忧又是难掩好奇：“老爷对他竟是比灵云仙童上心。”
林玄之懒懒地瞥了自家护法一眼：“你好奇心这般重，可是外邪入体了？”
“……”
“灵云本就是元神真人转世，点醒之后半点不用操心的。”
“那老爷可是要收下这小子？”
林玄之轻轻摇头：“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本来和叶道友的约定也只是点醒他而已。毕竟比起攀附上咱们玄都这棵大树，他更想重建天火教。”
“不过，他如今天赋、福缘皆是上乘，多费些心思结个善缘总不是坏事。”
望着远处虚空一闪而过的气机，林玄之挥袖间以水月之法隐去落霞峰顶。
“看来这江中蛟龙之事多半只是个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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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