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梅竹进厨房忙活去了,方扬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却是一直在思考着待会儿该如何措辞。大约二十分钟后,方扬听到别墅外面传来了车声,少顷,别墅的门响了一下。
方扬连忙站起身来,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稍显瘦削。他的脸棱角分明,眉毛浓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没有人们传统印象中高级官员的富态,但是却依然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这是长期身居高位潜移默化出来的一种气质,寻常人刻意模仿也是做不到的。
方扬早就研究过仇东华的履历,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整个东南省政法系统的掌舵人,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仇东华,他连忙迎上前两步,微微躬身说道:
“仇伯伯好!”
仇东华随手将公文包挂在玄关处的壁柜上,正在低头换鞋,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方扬,旋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你就是方扬吧!”
“是的,仇伯伯您好!”
“你好你好,欢迎到我家里来做客啊!”
仇东华给外界的印象是不苟言笑,出现在媒体和公众眼前的时候,形象都颇为严肃,但是今天却是和颜悦色,像个邻家大伯一般。
“我早就该来拜访您和简阿姨了。离京之前,我母亲反复交待,让我给您和简阿姨带好,还说上次来榕城的时候太仓促,没时间过来跟你们叙旧感觉很遗憾。是我总是杂事缠身,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天……”方扬微笑着说道。
“认错态度比较端正!”仇东华开玩笑道,“你要是再不来啊,我就该派人到榕城大学请你了!”
这时,简梅竹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道:
“老仇,我不是让你早点下班吗?怎么又弄到这么晚?人家小方都到半天了!哪有你这么做主人的?”
仇东华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无奈地说道: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参加榕城政法委的学习实践活动讨论交流会,我总不能会开一半就跑回家吧?那成何体统?”
简梅竹嗔怪道:
“就你理由多!”
方扬连忙说道:
“简阿姨,仇伯伯公务繁忙,您要理解啊!再说你刚才都说了,让我把这当成自己家里一样,怎么现在又这么见外了?难道我回家来还需要人专门陪着不成?”
仇东华哈哈大笑道:
“方扬说得有道理!根本不是外人嘛!哪有那么多说道?”
简梅竹白了一眼仇东华,说道:
“行了行了,我都懒得说你了,工作起来连家都不顾,嫁给你算我倒霉……”
仇东华笑眯眯地说道:
“老伴儿辛苦了!”
其实简梅竹并没有真正怪仇东华,只是习惯性的唠叨而已,她斜了仇东华一眼,说道:
“你陪小方聊聊天,我得去厨房看着点火,还在煲汤呢!”
说完简梅竹就转身进了厨房。
仇东华邀方扬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到方扬搁在茶几上的袋子,皱眉说道:
“方扬,上你仇伯伯家来还带东西,你这是找骂吗?”
方扬笑着说道:
“仇伯伯,我知道您的规矩,‘心意领了,东西带走’嘛!不过我可跟那些求你办事儿的人不一样,我这就是晚辈孝敬长辈的一点心意,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的!”
仇东华哑然失笑:
“你小子理由还挺充分?”
方扬得意地笑了笑说道:
“那当然了!再说这些东西都是我离京的时候舅舅他们拿的,我这几两茶叶两瓶酒,都只是借花献佛而已,我知道您这什么都不缺,但是我心意还是要表达的嘛!”
仇东华大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方扬,说道:
“你呀……行吧!那我今天就破例一次。对了,你说带了茶叶来?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说完站起身打开袋子,将那包装低调的一小包茶叶拿了出来。方扬脑子转了转,突然说道:
“仇伯伯,不如到书房去怎么样?我给您泡茶!”
仇东华楞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道:
“也好……”
爷俩拿着茶叶从楼梯走向二楼书房。简梅竹刚好端着一盘炒好的菜出来,见状连忙问道:
“这马上就要吃饭了,老仇你带方扬去哪儿呀?”
仇东华笑着说道:
“我们爷俩去泡点茶喝,马上就下来了!”
简梅竹笑骂道:
“你也小老头一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那茶叶是方扬拿的吧?看你那迫不及待的样吧!吃完饭再泡茶就不行?”
方扬出来解围道:
“阿姨,是我拉着仇伯伯泡茶的,您要批评就批评我吧。”
简梅竹说道:
“这样啊……那你们去吧!开饭的时候我叫你们!”
说完简梅竹放下菜盘,又转身进了厨房。
仇东华一边打开二楼书房的门,一边苦笑着说道:
“方扬,瞧见没?我老伴这辈子算是吃定我了,就知道冲我吹胡子瞪眼……哦,不对,她没胡子,光瞪眼了!”
方扬也不知道怎么接他这话,尴尬地挠了挠头,最终说道:
“仇伯伯,您跟简阿姨这么恩爱,连我这个小辈看了都羡慕呢!”
仇东华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都老了哟!整天都是家巴长里巴短的,不像你们年轻人会懂浪漫!”
“相濡以沫的感情,才是最浪漫的呢!”方扬回答道。
两人在书房坐下,方扬熟练地接了一壶水烧上,然后说道:
“仇伯伯,其实这次来,我还有点事儿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仇东华微笑道:
“看出来了,你说吧!只要不违反党性原则,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方扬一阵无语,仇东华这话跟上午方鸿达说的如出一辙,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两位省部级领导干部的政治素养,无论关系亲疏,首先想到的还是党性原则,只有在这个范围内才有人情可讲。
方扬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来,递给仇东华,说道:
“您先看看这个吧!”
这里面的东西跟上午方扬给方鸿达的那份是一模一样的,他拿到手之后就复印了好几份在手上,给方鸿达的也是一份复印件。
仇东华点了点头,接过信封打开来,取出里面的资料。方扬小心地观察着仇东华的神色。他并不知道梁家祥是不是仇东华线上的人,毕竟梁家祥大半辈子都在政法系统工作,以前还在公安厅呆了很久,两人的关系怎样方扬并不了解。
仇东华刚进家门的时候,可是说了他今天在参加榕城市政法委的学习实践活动讨论交流,市里的这种政治学习省政法委书记亲自参加,可以理解为他对这项活动的重视,但也不排除他是在表态支持市政法委书记梁家祥。
不过方鸿达既然会让自己来拜访仇东华,方扬想即便梁家祥与仇东华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应该也不至于太亲近,至少不是绝对亲信那类。否则方鸿达既然下定决心要动梁家祥了,这个时候肯定会对仇东华保密,而不是让方扬亲自来协调关系。
仇东华看得很快,不少资料都是随手翻了过去,而他的脸色也变得非常凝重,但是看不出来他心中在想什么。
书房里变得非常安静,气氛紧张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半晌,仇东华放下手中的资料,深深地看了一眼方扬,问道:
“方扬,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现在还有哪些人知道?”
方扬回答道:
“仇伯伯,资料的来源请恕我保密,我必须保护提供资料的人,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些资料绝对不是凭空捏造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证据。”
方扬顿了顿,接着说道:
“不瞒您说,我首先找了省委方书记,方伯伯表示对**分子,尤其是这种充当黑社会组织保护伞的党内毒瘤,不能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但是方伯伯也指示让我先向您汇报一下情况,所以……”
仇东华听说方扬已经找了方鸿达,并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承诺,也感到了一丝惊讶,不过他的这种惊讶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方扬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又开口说道:
“仇伯伯,梁家祥这个人在榕城百姓中的口碑很不好,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言,现在看来都并非空穴来风。而且梁家祥跋扈的作风,我是亲身见识过的……”
“哦?”仇东华诧异地看了一眼方扬。
他并不知道方扬与梁家祥之间的恩怨,但是方扬费这么大的工夫去调查梁家祥,而且还不惜动用私人关系找上方书记和他,自然不会是“路见不平一声吼”那么简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扬与梁家祥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方扬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再复述了一遍,依然跟上午一样,只是客观地叙述事实,并未添油加醋。
仇东华听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梁家祥这个干部他原来还是比较欣赏的,认为他的工作能力比较突出。现在看来,自己当时还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刚才看了那些资料,仇东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现在方扬这么一说,他心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儿顾忌也没有了,沉吟片刻,仇东华终于表态道:
“方扬,我很赞同方书记的意见。我认为必须尽快对梁家祥采取措施,以免走漏消息之后夜长梦多。我们省政法委必定尽全力配合纪委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