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点下头,问道:“你刚才在唱什么?”
高景慧红着眼圈,小声说道:“是臣妾家乡的一首歌谣。”
刘秀哦了一声,说道:“丸都山城。”
高景慧点头应道:“是的,陛下!”
丸都山城又叫国内城,是高句丽的都城。
直至四百多年后,高句丽才迁都平壤。
刘秀随口说道:“调子不算好听,但你唱的不错。”
高景慧玉面一红,小声说道:“陛下到大殿里坐坐吧!”
刘秀想了想,正要答应,这时候,龙渊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到了刘秀身边,小声低语道:“陛下,代郡传书。”
闻言,刘秀暗暗皱眉,对高景慧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
说完,也不等高景慧回话,他转身向外走去。
目送着刘秀走出建德宫,一名宫女来到高景慧的身旁,低声说道:“公主怎么让陛下走了?”
这名宫女是高句丽人,跟随高景慧一同入宫的贴身侍女。
高景慧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要走,我又岂能拦得住?”
说完,她话锋一转,正『色』道:“还有,以后不准再叫我公主,要叫美人!”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低声应道:“是!美人!婢子知道了!”
刘秀回到清凉殿,从桌案上拿起代郡传来的书信。
这是一封告急书信,内容很简单,卢芳军再次侵入代郡。
刘秀看罢,眉头紧锁,这个卢芳倒是会抓时机,偏偏赶在汉阳之战最关键的时候侵入代郡。
翌日早朝,刘秀拿出代郡的告急书信,交给大臣们传阅。
大臣们看罢,心头同是一沉。
朝廷为了支持汉阳之战,就差砸锅卖铁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卢芳又再次向代郡发难,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李通已经巡视完黄河,回到洛阳。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李通。
代郡有难,朝廷肯定要出兵救援,可关键的问题是,朝廷有兵,但粮食问题怎么解决?
李通沉默未语,邓禹抬起笏板,说道:“陛下,代郡遭受敌军入侵,不能不救啊!”
刘秀说道:“可是,朝廷已无粮可用。”
邓禹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李通,问道:“大司空可有良策?”
李通看看邓禹,又瞧瞧刘秀,语气缓慢地说道:“微臣以为,朝廷可于冀州、幽州就近征粮。”
刘秀若有所思地说道:“祭太守在辽东厉兵秣马,幽州的粮草,大多已被征调到辽东,至于冀州,又能抽调出多少粮食呢?”
河北冀州,乃全国大州,不是说冀州的面积有多大,而是冀州的人口多,粮产丰盛。
但冀州又是起义军的重灾区,像赤眉、铜马、青犊、尤来、五校等等,都曾在冀州出没,将冀州搅得天翻地覆,十村九空,直到现在,冀州也没完全恢复元气。
只在冀州征粮,真是够京师军救援代郡的吗?
李通沉思一会,开口说道:“陛下,微臣认为,从冀州可以征调到两万石粮食。”
一听这话,众大臣皆心凉半截。
只两万石粮食,充其量够十万大军吃上十天的,还不足以让十万大军从洛阳走到代郡呢。
刘秀『揉』着下巴,问道:“司空,偌大的冀州,就只能凑出两万石粮食?”
李通点点头,说道:“陛下,这已是冀州的极限!”
刘秀扶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仗不仅是在打人,更是在打资源,在众多的战争资源当中,粮食是最为重用的资源,可惜,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
侯霸说道:“两万石粮食,即便再节省着吃,也只够十万将士吃半个月的。”
从洛阳到代郡,差不多就得走半个月,两万石粮食意味着,京师军抵达代郡的那一天起,就要面临断粮的问题,这仗还怎么打?
吴汉跨步出列,向刘秀拱手说道:“两万石粮食,够十万将士吃半个月,倘若增援代郡的是五万将士,那么两万石粮食就可吃上一个月了!”
侯霸眉头紧锁,说道:“卢芳军敢于再次侵入代郡,必是做好了万全之准备,只五万将士增援代郡,岂不是以卵击石?”
吴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对刘秀说道:“陛下,微臣愿率五万将士,前往代郡,解代郡之危!”
侯霸闻言,心头一震,连忙说道:“万万不可!大司马只带五万将士救援代郡,这这太冒险了!”
大臣们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道:“大司徒言之有理!”
“大司马不可莽撞冲动啊!”
刘秀目光深邃,拇指的指肚轻轻搓着食指,久久没有接话。
吴汉向劝说自己的大臣们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冲着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侯霸笑了笑。
他对刘秀说道:“陛下,微臣率五万将士足矣,若不能击溃来敌,微臣愿提头回见陛下!”
刘秀思虑再三,问道:“子颜想带哪位将军前往?”
吴汉想了想,说道:“朱佑、王常、杜茂、侯进四将!”
这回刘秀没有再多做考虑,应道:“准!”
目前,朱佑在南征军,王常在西征,他二人都需刘秀下诏书召回。
在刘秀下诏的同时,吴汉在洛阳军营里没日没夜的『操』练兵马,李通则亲自去了冀州,征集粮食。
不日,朱佑和王常返回洛阳。
朱佑回到洛阳,刘秀十分高兴,他二人可是许久未见了。
早朝,朱佑有前来参加,散朝后,刘秀直接把朱佑留了下来,两人一听去到清凉殿,刘秀还特意让张昆准备了茶水、果汁和点心、水果。
清凉殿是刘秀经常办公的地方,通常情况下是不备吃食的,不过朱佑好吃,刘秀特意为他准备这些好吃的,好喝的。
落座之后,朱佑看着桌案上丰盛的吃喝,咧嘴笑了,说道:“还是陛下了解微臣的喜好啊。”
说着话,他伸出手来,抓起一块点心,整个塞入口中。
刘秀笑问道:“阿佑在南征军过得如何?”
朱佑说道:“肯定不如在西征军里过得痛快!”
“哦?”
“南征军虽然经常和蜀军交战,但硬仗打得不多,通常都是迂回牵制,和西征军那边肯定没法比!”
要说硬仗打得最多的,还得是西征军。
刘秀闻言,仰面而笑,接着,他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起朱佑。
朱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向自己的身上瞧瞧,问道:“陛下,微臣身上哪里不妥吗?”
刘秀笑道:“看来,阿佑在军中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朱佑不解地问道:“何以见得?”
刘秀说道:“没瘦。”
反而还有些发福了!朱佑以前就挺胖的,现在看起来更胖。
他说道:“改日,我带你去马圈逛逛,顺便选两匹健壮的高头大马!”
朱佑喜笑颜开,说道:“多谢陛下!”
道完谢,他突又觉得陛下这话不对劲,疑问道:“陛下为何要带微臣去选马?”
“能成为阿佑的坐骑,也是蛮辛苦的,自然要多选几匹作备用。”
刘秀慢条斯理地说道。
直到这时候,朱佑才听明白,陛下和自己开玩笑呢,暗指自己太胖了。
他不满地说道:“陛下,微臣在军中可从未偷过懒,与敌交锋时,微臣可向来冲在前面!”
刘秀耸耸肩,说道:“所以,这才可怕啊!”
军中生活那么艰苦,朱佑却能越来越胖,这完全有违常理。
朱佑还要说话,刘秀话锋一转,正『色』道:“阿佑,你知道这次为何调你回京吗?”
“听说,是子颜点名要我!”
“嗯!”
刘秀点点头,说道:“这次,去往代郡救援,可是一场硬仗啊!根据我方探报,卢芳军的兵马不下十万,而我方粮草不足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受粮草所限,此次增援代郡的兵马,最多不会超过五万将士。
五万对阵十余万,此战凶险,阿佑需多加小心才是!”
朱佑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和子颜一起打仗,微臣有信心!”
吴汉能稳坐大司马的位置,和刘秀的关系好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身的能力。
洛阳朝廷的西征、南征、东征,吴汉都有参与,除了在南征中的表现不太光彩外屠城新野,在东征和西征中,他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
就功绩而言,吴汉要说他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刘秀和朱佑正说着话,张昆从外面走进来,满脸笑容地说道:“陛下、大将军,阴贵人来了!”
朱佑闻言大喜,对刘秀笑道:“陛下,微臣也好久没有见到嫂子了!”
作为外臣,称呼天子嫔妃为嫂子,这已经不是无不无礼的问题了。
但以朱佑和刘秀的关系而言,他称呼阴丽华为嫂子,没人会觉得不妥。
朱佑本来就是刘氏宗亲的外戚母亲是刘氏,他和刘秀是发小,两人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从小玩到大,后来一同去长安上太学,又一同在舂陵起事。
朱佑和刘秀的关系,即便不是亲兄弟,但也胜过亲兄弟了。
刘秀笑道:“张昆,请丽华进来!”
“是!陛下!”
时间不长,阴丽华走进大殿,看到朱佑,阴丽华是又喜悦又激动,抢先说道:“阿佑!”
朱佑也是神情激动,站起身形,一躬到地,说道:“微臣拜见贵人!”
阴丽华托住他的胳膊,说道:“阿佑快快平身。”
朱佑直起身形,目光下移,落在阴丽华的肚子上,喜笑颜开地说道:“小嫂子又怀上了,可喜可贺啊,哈哈”阴丽华被他笑得玉面通红,刘秀则是无奈地扶额,说道:“咧个大嘴,傻笑什么?
丽华,过来坐!”
朱佑感叹道:“臣在南征军里,最想念的就是小嫂子做的桂花糕!”
刘秀白了他一眼,说道:“嫂子就嫂子,为何还小嫂子?”
“丽华的年纪没有臣大,当然要叫小嫂子了!”
刘秀忍不住摇头而笑。
看着嘻嘻哈哈的朱佑,谈笑风生的刘秀,阴丽华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时间又回到当年在新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