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奉向南阳各县征兵,结果根本征不上来新兵,这种情况是邓奉也万万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以前邓奉在南阳征兵很容易,征兵令一下,前来投奔的青壮之士,络绎不绝,因为己方钱粮有限的关系,很多来投的青壮都被拒之于门外。
可现在他急需用兵的时候,却连一人都征召不上来,着实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这便是刘秀釜底抽薪的成效。
以颁布优惠的政策,来死死压制住邓奉的死灰复燃,断掉邓奉在南阳的根基。
邓奉在育阳征召不来新兵,只能靠着现有的残部来抵抗汉军,可是这点兵马,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伤兵,又哪里能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汉军?
在汉军快要兵临城下的时候,邓奉找来严光,让他带着邓紫君,先离开育阳。
严光眉头紧锁,问道:“元之可知,现在你部还有多少兵马?”
邓奉苦笑,说道:“有三万。”
严光提醒道:“可其中有近万是伤兵!”
也就是说,邓奉的可战之兵,只有两万来人。
他又问道:“元之可知,汉军有多少兵马?”
邓奉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下二十万吧!”
严光追问道:“以两万敌二十万,元之认为自己可能取胜?”
说来说去,还是要劝自己投降。
现在一听到投降二字,邓奉就想拔剑杀人。
他向严光摆了摆手,说道:“严先生不必再劝我,我邓奉断然不会向刘秀投降!”
严光看着执迷不悟的邓奉,是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他感觉现在邓奉已经钻进死胡同里,而且他脾气还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元之是以一郡之地,对抗一国啊!”
刘秀为何底子厚?
黄河以北,现在基本都在刘秀的掌控之中,要人有人,要钱粮有钱粮,所以刘秀能输得起,也失败得起。
而邓奉呢,手里只有一个南阳郡,现在连南阳郡也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倒向刘秀那一边,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对抗刘秀?
这么简单的道理,邓奉不会不懂,但他就是不想认输。
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他当初造了刘秀的反,现在他就不可能再向刘秀投降,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以此来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严光劝不动邓奉,邓紫君也同样劝不动邓奉,最终在邓奉的一再坚持下,严光只能带着邓紫君,离开育阳,返回新野。
在去新野的路上,邓紫君愁眉不展,她问道:“子陵,如果大哥坚持不肯向刘秀投降,那么最终,大哥他……”严光说道:“只要元之肯投降,就有一线生机!”
“可问题是,大哥他不肯投降啊!”
邓紫君忧心忡忡地说道。
严光想了想,淡然一笑,说道:“或许还是没有被逼到份上吧!倘若元之麾下的三万残部也被打光了,元之也只能投降了。”
邓紫君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她倒是突然希望大哥能早点战败,早点向刘秀投降,不然战事拖得越久,双方的积怨越打越深,大哥的处境反而会越加危险。
严光带着邓紫君离开育阳不久,以刘秀为首的汉军便赶到了育阳。
二十多万的汉军,兵临城下,如果不是育阳的东面挨着淯水,二十多万的大军足以将育阳围了水泄不通。
汉军没有立刻对育阳发动进攻,现在刘秀对邓奉,的确没有起杀心。
首先邓奉是柱天都部的元老,是跟随大哥,最早加入柱天都部的一批人。
其次,不看佛面看僧面,邓奉是邓晨是亲侄子,而邓晨是刘秀的亲姐夫,加上二姐刘元和三个闺女都死在小长安聚,刘秀对邓晨一直都充满了愧疚之情。
第三,当初阴丽华在南阳的时候,受过邓奉不少的照顾和保护,甚至阴丽华到洛阳,都是邓奉一路护送过来的。
出于这些方面,刘秀是非常看重邓奉的,即便现在邓奉造了他的反,他也没想到要置邓奉于死地。
汉军在育阳城外扎好营寨后,刘秀特意带着一批亲随,出了大营,直奔育阳城下。
当刘秀一行人距离育阳城快到百步的时候,城头上飞射下来一支箭矢,啪的一声钉在地面上,这是以箭示警,警告刘秀等人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刘秀对吴汉诸将说道:“你们留在这里!”
众人闻言,脸色同是一变,吴汉急忙催马上前,说道:“陛下,危险!”
刘秀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稚文和龙渊随我同行即可。”
他把吴汉诸将都留在了育阳城的百步之外,只带着伏黯和龙渊两个人,骑马向育阳城近前缓行。
见到只有三个人进入育阳城的百步之内,城头上的守军没有再射箭示警。
直至刘秀三人进到五十步内,城头上才再次飞射下来一箭,有嗓门大的军兵趴在箭垛上,探出头来,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所来何意?”
刘秀勒了下战马的缰绳,把战马停了下来,他扬头对城墙上的军兵说道:“我乃大汉天子刘秀,让邓奉出来与我说话!”
听闻刘秀的名字,城头上的邓奉军将士脸色同是一变,谁能想到,刘秀竟然只带着两名随从,就敢近到育阳城的五十步之内。
守军将士面面相觑,其中为首的将领率先回过神来,急声说道:“都别愣着了,快去向将军禀报!”
一名军卒答应一声,风快地跑下城墙,去向邓奉报信。
听闻前来报信的兵卒说,刘秀只带着两名随从,来到育阳城近前,甚至都进到五十步之内,邓奉也吓了一跳,心中暗惊不已,刘秀的胆子是够大的,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下令放箭,把他射杀在城外?
即便现在双方处于敌对状态,邓奉也不得不感叹刘秀的胆识。
他没有多做耽搁,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穿戴整齐后,他骑马来到北城,下令看守城门的守军,打开城门。
邓奉身边的众将互相看了看,纷纷说道:“将军,现在可是诛杀刘秀的好机会啊!”
“是啊,将军,刘秀目中无人,不知死活,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
听着周围众将的七嘴八舌,邓奉转头环视了他们一眼。
他目光锐利,让周围众将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他沉声说道:“做人,当讲道义,如若不然,与吴贼之流还有何区别?”
众将被邓奉训斥得面红耳赤,一个个把头垂得更低。
邓奉没有再理会众人,看着城门被一点点的打开,吊桥逐渐放下来,邓奉催马出了城门,到了城外,他恍然想起什么,勒停了战马,回头跟随出来的众将说道:“你们在此等候,谁都不要跟来!”
刘秀只带着两名随从,便敢来到育阳城下,他邓奉也不能输给刘秀。
刘秀不是带两名随从吗,他一个都不带。
邓奉留下麾下的众将,单枪匹马,直奔城外的刘秀而去。
不到五十步远的距离,转瞬既至,邓奉来到刘秀的面前,勒停了战马。
自邓奉造反以来,刘秀和邓奉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相见。
看邓奉的面容有些憔悴,刘秀扬头问道:“元之别来无恙?”
邓奉冷着脸,沉声说道:“文叔又何必明知故问?”
邓奉直接称呼刘秀的字,说明已经不承认他这个大汉的天子了。
听闻他的话,伏黯和龙渊脸色同是一变。
后者怒声训斥道:“邓奉,大胆!”
邓奉没有理会龙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秀。
刘秀向龙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动怒。
他对上邓奉咄咄逼人的目光,说道:“元之,你现在已被困育阳,走投无路,此时不降,还等待何时?”
邓奉正要说话,刘秀继续说道:“倘若元之现在肯率部投降,以往的恩恩怨怨,我可既往不咎,元之以为如何?”
“哈哈!”
邓奉听后,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他才收敛笑容,说道:“文叔好宽容大度!你的既往不咎,可能让死者复活?”
邓奉造反的原因,刘秀当然也清楚,知道是因为邓奉心仪的女子死在了吴汉的屠城当中。
他深吸口气,说道:“元之,人死不能复生,此事,我们原本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
“谈?”
邓奉笑了,气笑的,说道:“文叔说得可真轻巧啊!倘若是有人害死了丽华,文叔可会与杀人凶手坐下来慢慢谈?”
刘秀闻言,脸色顿是一变,眼中也闪现出了精光。
邓奉说道:“文叔想让我率部投降,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刘秀强压怒火,柔声说道:“元之,你说,是什么条件。”
“第一,送上罪魁祸首吴汉之首级!”
邓奉看着刘秀,说道:“第二,文叔封我为南阳王!”
他开出的这两个条件,等于是直接拒绝了刘秀亲自对他招降,因为这两个条件,刘秀一个都接受不了。
吴汉和邓禹、贾复等人一样,都是刘秀的心头宝,是他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要他献上吴汉的首级,在刘秀这里,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至于封邓奉做南阳王,那就更不可能了,刘邦留下的祖训,非刘姓不得为王。
刘秀继承也尊崇汉制汉法,不封异姓王的规矩,他作为天子,又哪能带头破坏?
而且此先例一开,那就没完没了了,邓奉被封了王,那么邓禹是不是也应该封王?
岑彭、耿弇、贾复、冯异、朱佑、寇恂、铫期等等大臣,哪个功劳不远在邓奉之上,那么他们是不是也都应该被封王?
如此一来,不仅朝廷乱了套,天下都得大乱。
如此动摇根基之举,刘秀断然不会接受。
看刘秀许久都是一言未发,邓奉挺直胸膛,朗声说道:“文叔,这,就是我的条件!只要文叔接受这两个条件,我可立刻率部投降,继续尊文叔为天子,倘若文叔不能接受,那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在战场上分个高下、分个生死!”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贵为天子的刘秀。
刘秀性情柔和,但绝不是软弱好欺,此时邓奉的咄咄逼人,让刘秀心里也生出了火气。
他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元之认为,我是在求你尊我为大汉天子?”
邓奉扬起眉毛,没有往下接话。
刘秀一字一顿地说道:“天下贼子,不知凡几,他们可以不尊崇我这位大汉天子,但我会打到他们尊崇为止!你,邓奉,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完这话,刘秀又看了一眼邓奉,再什么话都没说,拨转马头,返回本阵。